萧云腾身抢上,拔剑奋力跃起,将套在董庭兰脖子上的腰带割断。二人同时掉落在地,成兰陵紧跟上前,探手搭在董庭兰脉门,只觉微有动荡,知其还未断气,连忙拔下头上发簪,刺入他的人中穴。
萧云心中既惊又愧,生怕有负高适所托,满眼渴盼盯着面无表情的成兰陵。片刻后见她神色一松,躺在地上的董庭兰“嚯”的低叫一声醒了过来,拼命大口吸气,片刻后面色渐渐缓和,睁眼一看,复又紧闭双目,嘶声道:“你们救我一回,还能救我百回么?不如让我死了好!”
萧云连声问道:“董师有何事看不开,竟然不惜性命?”
董庭兰只管闭目不语,成兰陵秀眉微皱,道:“若你真有心寻死,谁也救不了你。不过何须上吊那般麻烦,拿刀割脖子死得快些罢!”
萧云闻言一惊,却见成兰陵对他使个眼色,又对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董庭兰道:“不过越快的死法,痛苦也越大,好些从鬼门关上捡回性命的士兵提起自己将死的经过也都毛骨悚然,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那临死前的痛苦,据他们说来,能够最终回魂活了过来,便是因那临死的痛苦过甚,将他们痛得醒转回来哩。”
董庭兰依然闭目不理,成兰陵顿了一下,又道:“吊死和淹死相比来,虽然痛苦最小,但费时甚久,往往不易成事。你若真想死,拿刀割脖子、刺心窝都是好法子,却不知你受不受得了那锥心的痛楚,别要寻死不成,徒增伤痛!”
董庭兰沉默片刻,撑着坐起身来,垂目道:“罢罢罢!既然今日死不了,权且再活几日罢了!”
萧云心下着急,挥手将成兰陵叫到一旁,低声道:“这人成心寻死,我怕有负别人所托啊!”
成兰陵刚才已经听他讲过遇上高适与董庭兰的情形,加上此时所见,已猜了个七、八分,道:“只因寂寞便要寻死么?那这世上还有几人能活得下去?”
萧云微有不明,问道:“你说什么哩?”
成兰陵不答他问,又道:“如今怎办是好?”
萧云皱眉道:“眼下天色即将放亮,再不出发,只怕遇上你师兄会耽误时候。”
成兰陵点点头,道:“若去与师兄啰嗦,不如带上这老头同行。”二人对视一眼,均觉此法可行,成兰陵回身走到董庭兰身前,冷笑道:“你若不怕死,便随我们去行险救人罢,说不定可圆了你的心愿。”
董庭兰也不答话,站起身来去树下将整齐叠放着的包袱和琴囊背在身上。萧云将马牵来,说声“得罪”,也不管董庭兰愿意不愿意,便将他举起放上马背,自己跟着跳上,二人同乘追风逐电,成兰陵骑着阿者者,便往城外疾驰而去。
肃州城全境有河流穿过,土地肥沃,商业繁盛,俨然一番塞上江南的模样。
从肃州城东出,渐渐的绿洲不再,又见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漠沙土,西南方巍峨的祁连山顶着洁白的冰雪默默陪伴着当中纵马飞驰的三人。追风逐电与阿者者脚程甚快,朝阳初升时已远离肃州城。三人两马此时正好经过一处高地,忽见远方土峦叠嶂,光影四射,土峦山丘上遍布赤、墨、黄、绿等多种色彩连绵不绝,仿若有神灵将这片天地肆意图画妆点。三人驻马停望,阵阵朔风吹来,教人仿若身临仙境,便要随那风来飘飞去了一般。
如此凭物感叹一番,三人心境各自竟也开阔了不少,这才拍马又走,一路马不停蹄,直至庚时已过,天色才开始朦胧渐黑。三人找了一处背风处稍事休息,萧云拿出水袋干粮分予成、董二人吃了,又对董庭兰道:“董师赶紧歇息片刻,申时过后,还要接着上路。”
董庭兰默然点头,拿出琴囊小心解开。萧云连忙阻止道:“如今我们是追击敌人,不可在这旷野中奏琴。”
董庭兰眼皮也不抬,自管解开包裹,却见他又拿出一个装着方帕油蜡之物的小包,仔细将七弦古琴擦拭一番。
萧云见他没有奏琴的意图,当下不再管他,自去坐到成兰陵身旁闭目养神。却听成兰陵忽然说道:“此琴可是宝物,若就此烧掉,也真是可惜了。”
董庭兰竟被她突出此言惊得手指微抖,刮在琴弦上穿出一个沉闷短促的怪音。片刻后终于开口说了出城以来的第一句话,道:“姑娘此话何意?”
成兰陵道:“你说得甚是有理,我们能救你一回两回,难道还能救你百回千回么?若你果真死掉,我们只能将你与这古琴一道烧掉,也算了你心愿了罢!”
萧云听得心下微惊,又听董庭兰急切说道:“我死后便是暴尸荒野也无妨,但这古琴却是传世之宝,切不可毁弃。”
成兰陵冷笑道:“咱们习武之人,只对神兵利器感兴趣,怎会在江湖厮杀中带着这么一具古琴?只能烧了省事!”
董庭兰沉默片刻,用手轻抚琴身,道:“姑娘真是聪慧无比,想要用激将法来留下我的老命么?你既能看出我这古琴乃是宝物,又怎能忍心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