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摔断腿,也比和他一起的强。心念所至,繁花推开窗子就要向外扑去。身子已经探出半个,却被人死死的抱住了腰。
“邢繁花,你就这么活得不耐烦?!”他想要她死,可以让她自寻短见,没必要勒死她!
“我活得耐烦不耐烦,关你屁事。你放手!”恨不得回头咬他一口,让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疼。
“想死还不容易,这里太矮。我的赤霄更稳妥。”袁穆月把她硬生生从窗口拉回来,压在桌上。对她的拳打脚踢视如拂尘。
“袁将军,这里没我的事,我可走了。有空多来青蛮阁坐坐。我等你哦。”雪笙掩着口,笑着离开。
哎,她的心好疼,要找个没人的角落,好好缓缓伤,就不陪他们玩了。
门外围观的伙计,都被雪笙带下了楼。雅间里,只剩下袁穆月与繁花。他把她压在身子低下,看着她折腾,还没有放看她的意思。
“你不是让我滚,我已经滚了,你还想干嘛?”她恼极了,这男人长得像女人一样,可身上却硬得好像石头。打了他,他没感觉,倒让她疼得倒吸冷气。
袁穆月不知该怎么回答,刚刚汪婆婆和他说清楚了所有的事,他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她。要不是雪笙派了酒楼里的伙计给他送消息,他还真要乱了方寸。她是清昀要的人,如果丢了,清昀要拿他试问。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如此焦急。只是,因为这个。
他和自己说,有些话,说一百遍,就会变成真的。有些话,说一辈子,也变不成真的。
“跟我回去。”终于意识到他两人此时身姿的暧昧,他先站了起来,随后要拉她一起起来,却被她打开手。
“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你要是想要我的命,现在就结果我好了,不用回去这么麻烦。”繁花负气的躺在碗碟之中,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一会儿揍她,让她滚,一会儿又要请她回去,他抽精神病,不代表她也脑袋坏了。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回去。”
“我不会回去,就为了几根破草,你就打我,你还是不是人?我从来也没见过像你这样……”
“我妹妹就埋在那些破草下面。”他说。四下一片安静,远远的听见伙计的吆喝喝,是与他记忆中的场景,不相符合的岁月静好。
事隔多年,他提起这件事,依然觉得心如刀绞。十五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的家人,虽然身首异处,但至少还有个荒坟野冢,可以寻到地方祭拜。可他那个最小的妹妹,像花蕊精灵一样的女孩子,却连个葬身之处,都没落下。
“当年我袁家被朝廷问斩,罪株九族。你爹带着官兵来
抄家搜人之时,我娘把穆雪藏到井里,像让她可以逃过这一劫,谁想到……”
这是一段,未亡人,对亡人的回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自责。若是当年,他跑得再快些,回来的再早些,或许,穆雪就不会死。
“她年纪太小,没见过那样的场面。平日里,只是阴天打雷,就会吓得她哇哇大哭。那天府里冲天的烧杀声,一定吓坏她了。所以她才想顺着井绳爬上来,看看为什么,她娘没来守着她。为什么他爹,会把她一人留在这黑黢黢的水井中。”
他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她哥哥……那个和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保护她的哥哥……食了言……”
繁花坐起,看着他寂寥的背影。他个子太高,所以稍稍有些驼背。或许,是因为这些太过沉重的往事,压得他,抬不起头。
她伸出手,停在半空中。想要安抚他,却不知要怎么做。陪他一起默哀?她不能,她也不配。心里有个哭声,呜咽的,直到最大。袁穆月,你能听得到嘛?我也在哭,只是我淌的是血,不是泪。
“我跑回府中时,在井里看到她的衣裳……浮在井中……我娘才给她做的……桃红色的小袄,穆月最喜欢桃红色,衣服刚做得的时候,她高兴得舍不得换,晚上睡觉也不肯月兑。清昀派人下井找过她的尸体,却是一无所获。那口井连着河脉,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后来他们填了那口井,我弃文从武,立了些战功后,皇上问我要什么赏,我说我要这片旧宅子,当时皇上还夸我是个念旧不忘本的人。呵呵……我就把那里做了花园。我想着,穆月要是活着,恐怕也是个大姑娘了。她肯定喜欢花,睡在花丛里,应该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袁穆月回过身,真怪,他的声音明明那么悲苍,眼里却没有一滴泪。
繁花把手收回来,抚在自己心口。他的泪,她都替他流了。
跟着他下楼,安静的走在他身后。她的衫子上因为刚刚那阵扭打,沾了许多菜汤,沥沥拉拉的非常难看。酒楼里的食客,伙计,纷纷凑在一起指指点点。
袁穆月看见了,就月兑下自己的长袍,盖在她肩头。
谁的寂寞,覆我素裳,谁的素裳,覆我肩膀。
他青色的袍子,带着他的体温,把她完好的遮掩在其中。细碎的毛边,微微卷起的袖口,夹杂着属于他的味道。
这是他,不可向外人道的秘密。十五年来,头一回告诉了她。当年正是她的父亲,带着若干兵马,闯进了他家的府宅。把他从一界书生,一夜之间,逼成一个屠夫。
如今,事世轮回。可他心里的沉重,却是没有卸下些许。报复,从来都不会让人觉得快乐。只是越积越重,越来越疼。
(八章更完~~明天见同学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