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还头一回,听人这么讲。若是你,你要如何?”她果然是与众不同。像他那些姊姊妹妹们,听过这个故事,都是为了这对亡侣,唏嘘不止,却从没有人反驳过。
“若是我?有人屠我部族,还要掳我而去,百般凌辱。那我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必然要隐忍地活着,等到有一天,等我足够强大了,定要让他们亲手把屠刀送到我面前,让我一个一个,手刃仇人,灭他全族,寸草不留。”她的声音柔柔的,还是像往常奚落他时一般,并无二样。但听到他耳中,却是一阵寒噤。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小小的,芙蓉花似的女孩子,居然有和她外表如此不相称的,刚烈至极的一面。
“太晚了,你睡吧。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她在黑暗里对他微笑。轻轻的挣出自己的手。
阖上房门,晓月似弯钩,照得院子里不明不暗的。似锦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被地上几点光芒吸引。俯,拾起那几颗圆润的宝石。
月亮石?曾有野史流传,那块价值连城,害得楚人和氏断足的和氏璧,其实就是月亮石。不过这只是野史,倒没什么称奇的。自己的眼泪,若真是能变成这种铝硅酸盐,那才算是稀奇事了。
把石头收进自己的香囊之中,似锦快步走了回去。
第二天早早起来,先去了元少爷的那里,看到房门紧闭,想他昨晚定是折腾累了。
于是她又去厨房拿了些剩饭,回来自己房外。
画着平湖四景的檐下,不知何时,筑了一巢麻雀,上个月还是悄没声息的,几天前雏鸟许是破了壳,叽叽喳喳的,一家子鸟从此没个安生的时候,连带着她也一起热闹起来。
似锦把饭粒撒在鸟巢之下,站在院落里拍拍手,掌声轻脆回响。仰望着那只小小的由树枝碎布织成的鸟窝,忍不住盈盈而笑。
初为人父母,一定很不容易,多吃一些,才有力气把小孩养大。
她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总觉得那是这世上最天真无邪的生灵。而和它们相比,人就显得太过狡诈又残忍了。
在院子里又逛了会,算着时间差不多,就往元少爷住的院子踱去。除非他是昏迷不醒了,否则就算是再能睡,也不会好意思懒床到那种地步。
这位元少爷……自己都没有问过他要叫什么,以前是懒得问,如今人家舍命帮了她的忙,怎么样也要问问看。以后若是离开了卫府,再也见不着了,也好有个念想。
边走边想着,就到了他的房间。
房门半开半掩着,似锦走到跟前,听见房中有人说话,像是卫老夫人的声音。她踌躇的站在门口,想进去,怕见了她,卫老夫人会不高兴。但不进去,这么站着,又怕被人瞧见了还要疑心她偷听。
想了几秒钟,最后先是咳嗽一声,等着里面的人说话声落下,她才推门进来。
元少爷见了她来,立刻眉开眼笑,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因为看见她,而染上了些喜色。卫老夫人还是那样,淡淡的坐在太师椅中,一袭枣红色的锦绣长袍,袍子上络满了梅花映雪。
“怎么昨天晌午还好好的,晚上就病起来。可是吃坏了肚子?”卫老夫人说着,又对似锦招招手。
“这丫头伶俐又勤快,知冷知暖的。就留在这里先伺侯你吧。”
等卫老夫人走了,元少爷从床上坐起来,拍拍自己身畔的位置,示意似锦坐过来。
“听到没有,老太太,让你留下来伺侯我呢,你愿意不愿意?”他笑嘻嘻的和她说话,一看就是没事了,再瞧不出昨天那副虚弱至极的样子。
“不愿意。”她走近了,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哎?为什么不愿意?我又不让你干重活,在我这里还比不上在厨房?”他怏怏的有些不高兴,还以为经了昨晚,她能拿他当个体己的人,谁知道她还是把他推得远远的。
“你这人这么娇气,吃少了叫,吃多了病,万一我要是伺候不好。还不得天天看你的脸色。”她打趣道,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送你的。算是谢谢你昨天替我解了大围。”
桃红色的小香囊上绣了只九翅五彩鸾,香囊下打着金银丝的络子,络子尾上还结了个如意扣,扣中藏着一颗小小的月光石。
“送我的?这是……”他觉得这香囊有些眼熟。
“就是那件被剪碎的衣裳,我看它也没用了,扔了怪可惜的,不如拿来做了香囊,看,我也有。”从腰间又取下一只和元少爷手中模式颜色差不多,但布面上绣着一棵开满白色小花的树。
这香囊,她总共做了三个,还有一个绣了只百骨昆仑,打算送给陈卓。
“我能不能,拿我这个,换你的?”元少爷不等她回答,已经和她交换了各自手中的香囊。
“哎?……”那棵开满花的树,是她特意绣来给自己的,繁花,似锦,让她不管身在何方,心都是和姐姐在一起的。
还未来及向元少爷要回,就听见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帛,外面有个叫陈卓的找你,说是有天大的急事。”月痕小跑进来和她通报。
陈卓?找她?有天大的急事?顾不得细问,她跟着月痕一起跑了出去。
卫府后门,陈卓正眉头紧锁,焦躁地在门口来回打着转,看见似锦走近了,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
“药铺出了大事,我们今晚就要离开凤栖城,你要不要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