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繁花,吾皇近些年圣体操劳成疾,最迟明年就会决定储君之人选,丹青乃皇后正位所出,为人贤德,开明。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我家主子自知自己资力不够,不足以和他兄长一搏,他只求自保,能得个王爷之名,封缰划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所以想献你出去,也算是对他大哥荣升太子之位的庆贺之礼。”
这些话,说出来,就够杀头的了。揣测圣意,结党营私,哪一条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只是唐少卿却好似丝毫不担心,两眼炯炯有神的看向繁花。
“这话你别不爱听,有多少达官显贵的女儿,争着抢着要做这礼物,都没有资格,丹青看上了你,是你的命。你认也好,不认也罢,都是逃不开,也躲不掉的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若是跟了丹青,或许不会被封妃位,但他绝对不会亏待你。”他说完,将折扇合好,放入怀中。
中午阳光最盛之时,繁花却好像身处冰窖。她觉得冷,彻骨的寒冷。
这是她的命嘛?她逃不开,也躲不掉的命?她不信,可又不得不信。唐少卿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他清清楚楚的替自己规划的未来若干年的旅程。像她所言,若是混得好,那个叫丹青的,或许能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若是混得不好?也不会再比现在差到哪去。
她知道自己无法与这巨大的力量抗衡,但心中却有个渺小而愤怒的声音在喊叫。
她不是玩具!不是任何人,呼之及来,挥之及去的宠物!他们以为她会欣然接受的事情,恰恰是她最为反感的。从袁穆月开始,这些人,每个都在算计她,好像她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场被人精心策划的阴谋。
“唐公子,你先请回吧。我就算要和你走,也要等我问过袁穆月。”她和他,已是无话可说。只是不想误了那场舞,她辛辛苦苦练了那么久的飞天舞。
“你还有什么好问他的?有什么不解,我都可以答了你。”唐少卿说着,从怀中抻出一条绢绸。
绸面上被人笨拙的绣着花开并蒂的图样……那是她未完成的作品,当天被袁穆月拿走了……说是让她送他的……怎么会在这人手里。
他俯在她耳畔,对她低语。“邢姑娘,我不在意你原来是谁,我关心的是,你未来会变成谁。告辞。”
失魂落魄的回到袁府里,等到暮色四合,袁穆月归来之时,她还攥着那方帕子一人呆呆的站在院落之中。
明明已经预想到了事情的发展,为何还会觉得疼?还会不甘心?人果然是不能活在幻想里的,连一点小小的希望,都不能给自己留。
袁穆月走到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看见她手中帕子,他的眉头皱起来。
唐少卿来过。看她这样子,恐怕两人还交谈过。
“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他?”他要走她帕子的时候,她心中除了窘迫,还藏了些许不安与雀跃。如今都化为无有,只剩下深深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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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己失望,对袁穆月,更是失望。
她还以为……呵……笨蛋,邢繁花,大笨蛋。
这帕子交给唐少卿,只是想让他想办法转给清昀,告诉他,她并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十五年前知书达理的少女,也不是丹青一早相中的那个邢府千金。如果可以,最好免了她的责罚,干脆放她走。只途有相貌,却是满身的反骨,她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人。
到时教不出,耽误了清昀的大事,一怒之下,他或许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我只是……”
“你只是想让他看看,我到底笨到什么程度,好让他教我的时候,心里有个准备。是不是?”她根本不想听他解释。心中早已泛滥成灾,只是都冻结在眼眶里。
袁穆月的眉头,轻轻扬起。他可要为自己做一番解释?
不……他何必要费这些口舌。
她愿意怎么想,就让她怎么想吧。反正他们两个,也不会有任何交结,让她恨他,再深一些,以后天涯陌路,各自沉浮,他们的关系,只是陌生人而已。
他的无言以对,让她彻底死心。看着他转身离去,脸上湿湿的,她抬起手飞快的抹去了那些纵横的液体。让他再回头时,只见到那张冷的,素净的脸。
寂寞此人间,且喜身无主,眼底云烟过尽时,正我伤心处。
她一定是最近过了安稳日子,才会忽略了长久以来,他是如何对她的,才会生出那些杂念。是她不好。以后不会了。
这一夜,辗转不能睡。到了第二天,眼晴下方有圈淡淡的青色。
袁穆月临走时特意交待了,他今晚要去林老爷家赴宴。等他前脚出了门,她也紧跟着去了青蛮阁。
雪笙这几日不知跑出去做了什么,也是没精打采的样子,人倦倦的依在栏杆上,见了繁花也也只是抬了眼皮,打了声招呼。
“你去了哪里?几天都没见人。”繁花走到她身旁问。
“可累死我了,接了个新客,非得让我去家里唱曲子。哎,你可别和别人说啊,我就是瞒着教娘和袁穆月出去嫌些活钱。”她说着,用肩膀靠了靠繁花,对她甜甜的一笑。
繁花点点头,看见雪笙,就想到了原来的自己。她们谁也不容易,若是能趁年轻多凑点钱,老了还能有所依靠。
换好了正式表演时要穿的羽衣霓裳,脸上涂了金的,粉的,黄的,姹紫嫣红各色的重油浓彩,繁花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却还是有些担心。回头看看这几个舞娘,都是同样的打扮,一样的头饰衣服,心中踏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