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跟着含烟姑娘的,今天夜妈妈和含烟姑娘说,来了新姑娘,让我过来帮忙收拾,我才来的。”怪不得,丫鬟被借走,人家正主自然不乐意了。还没模清她的底细,又不敢直接冲撞夜老板,所以才打春儿出气。
“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把你要过来。”她初来乍到,本应收了所有的光芒,低调行事才对。可比起被那女子怨恨,她更想收得这么个贴心的丫头。
人笨些,只要没有坏心眼就行,太聪明了,反而要误事。看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栖凤楼里,从没人对春儿用这么商量的语气说过话,要么打,要么骂,连给个笑脸,都是难得的。她一时不知怎么答。
“不用急着答应我,你仔细想想,若是想清楚了,就告诉我,我去和夜老板说。”似锦站在窗口,温热的夏风,把她的衣袂吹得膨胀起来,如天外飞仙般,长发飞舞。
春儿看呆了,这个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子,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神韵,是楼中任何女子都比不的,除了她……
“姑娘,你晚上睡觉,可千千万万别开窗。”她忍不住叮嘱了她一句。
“怎么?”似锦听说她话中的恐惧。
春儿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在附近,才过来靠在似锦耳边,“以前这房中住了位九红姑娘,是栖凤楼响当当的头牌花魁。后不知道为什么,半夜从楼上跳下去寻了短见……后来也有其他几位姑娘,住过这间房,都说这房闹鬼,半夜听见哭声,莫名其妙的窗子就打开了,从此这间房就被锁起来,再没人住过。”
鬼嘛?似锦盈盈一笑。“呵,所以刚刚我打开门,你才吓得把盆都丢了?原来是把我当鬼了。”
春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我领了你的好心,只不过,我这人戾气重的很,一般鬼怪轻易不敢沾身,你先下去吧,我想睡会儿。”把春儿打发走,她一人在房中待着。
房间呈狭长型,尽头有扇窗子被锁死了,恐怕就是那位九红姑娘跳下去的地方。旁边摆了台银锍包身的镜奁,打开绘着八美图的红漆抽屉,里面空无一物,似锦刚要合上抽屉,却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
她把手探进抽屉里,模到几颗圆圆的珠子。拿出来一看,竟是几颗上好的南珠。珠身光滑圆润,拇指盖大小,光泽柔和。
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像这么大的一颗南珠,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卖个好价钱。
“这是你给我的见面礼?那我可先收下了。”她对着虚空轻言浅笑,看来这鬼,和她还挺投脾气,知道她要来了,给她先预备下好东西。
合上抽屉,还能听得见,那几颗珠子互相碰撞时发出的轻响。
天刚擦黑,栖凤楼当班的龟奴就挑起红灯笼挂在门口。
>琉璃天,好一轮烂银盘。华灯初上,一派靡靡的红帘绿影。
凤栖城中栖凤楼,温柔乡里忘忧愁。若有千金随缘散,娥皇女英任君逑。
似锦倚在栏杆上,看着楼下锦衣华服,莺莺燕燕,夜宵良人,明日客,无关恩情,只看风月。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快活。
关上房门,把繁华和喧闹都关在门外。她径直去睡,被褥都是新的,散发着布料特有的味道,夜老板让她等,她就等,让她接客,她就接客。进了栖凤楼,她别无二心。
一夜无梦,别说鬼,连个虫影都没看到,第二天早早的起来。夜老板带着几位衣裳铺子里的师傅来给她量体裁衣。
她们都叫她夜妈妈,似锦不,只叫她夜老板。
她不是她妈妈,谁也成不了她的妈妈,她的妈妈,早就葬身在那场火海之中。她妈信耶稣,死后也是上天堂,而不会堕入三界轮回之中。她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
她此生,再不是谁的女儿,也不会成为谁的母亲。她要削骨还父,割肉还母,无忌无碍的走完这一生,看看自己最后会成为怎样的人物,污泥也好,青莲也罢,最终都要化为尘埃。
“小锦喜欢石榴红,还是海棠红?”夜老板拿起两块布,放在她面前比对着。石榴红得热烈,海棠红的娇艳。她扫了一眼,“还是海棠红吧。”即然要做,就做到极致,红也是如此,用世上最妖娆的颜色配她,也不为过。
“那就海棠红吧。反正你肤色这么白,穿什么都好。”夜老板卷起布,端起了放在旁边的茶盅。
“下月十五,三皇子成亲,凤栖城中有头有脑的人都挤到都城中去拜贺走动了,他们一走,咱们的买卖就差了许多。我打算等人回来了,再带你出去见见客。你这两天先跟着小桃她们学学舞,学不会不打紧,关键是舒展舒展身子。”
夜老板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行当里,也是模爬滚打了许多年,自认阅人无数,却是从没见过似锦这样的。爱材惜材,倒不愿意特别管教她,怕管得严了,倒让她失去了本性,和那些寻常的姑娘变成一样,面目不清。
她看着热,其实冷。像小孩子一样,爱笑,却不爱哭,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一双秋水眸,一颗玲珑心,像是知晓了人间的所有,瞧不见风浪,连波澜都没有。
“你还缺什么东西,就和我说,我差人去买。”夜老板接了裁衣师傅手中的卷寸,亲自替似锦量起腰身。
似锦笑着摇摇头,“什么也不缺了,吃穿用度,照顾周全,多亏夜老板费心。”虽是棵摇钱树,但也要懂得见好就收,否则枝干还未长全,就要被人砍了做劈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