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突如其来的男子,他太如意了,如意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荆师傅毕竟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总还是有些提防。
最终抓住了檀的尾巴,是在宣布他和小桃的婚事之后三天。他把写满青釉秘色瓷制作工艺的纸条,塞在荆家后门外的石狮嘴中时,被荆家弟子拿得正好,人脏俱获。
他是叫檀,可在檀前,还有个桡字。
桡家,也是制瓷之家,曾经以一只斗彩鸡缸杯而声名鹊起,只可惜从那之后,许多年都再没有出过什么像样的好瓷器,渐渐败落。
他甚至不是桡家嫡传所出,只是不知哪一房下堂的妾室之子。
也对,若是桡家正经公子,他又怎么藏得这么久不被荆师傅发现?
他被人缚了,跪在祠堂之上。别人怎么打他,骂他,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的默默无语,让他乱了方寸。“小桃,我是真的喜欢你。”他把所有的辩解都化成这一句话,得到的却只是她的绝决。
“喜欢我?呵呵”她突然笑了起来,眼里含着泪,笑出了声。“是喜欢我荆家的秘技吧。”
没有人会喜欢她。她即不精致,也不美丽,她的手,还是那么的丑陋……
原有千言万语,想要质问他,但最终,都归于沉寂。她就知道,她的生命之中,除了制瓷,不能再有其他的任何。她只能爱上那些没有生命的瓷器,只有它们,青是青,白是白,不会辜负她的一番苦心,一份真情。
快到交付皇家御用瓷器之日,荆师傅应承了宫的管事的大臣,此次要奉上颇有特色的玲珑瓷,但烧了几窑,都没有成形。
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桡檀消磨,全荆家的人,都全心全力的投入到玲珑瓷的烧制之中,把桡檀一个反绑了关在柴房中,每天送去些许水饭,任由他生死。
小桃总觉得心口,隐隐的疼,她的眼中,再没有了往日的热忱。原本他娶她,只是为了那些秘技。其实他想要,她都会给他,何必要做这种勾当,何必骗她。窑温极难掌控,就算是全神贯注的盯着,还有经常有所闪失,像她这样失魂落魄,一窑的瓷器,全部毁在高温之下。
连烧几窑,都是同样的下场。
她疲惫不堪,身心俱悴,不敢看师兄们殷切的目光。离得交付之日越近,她手下就越没准。若是到时候交不上瓷器,荆家所有的荣誉,这些年来积攒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
她的两只手中,一只握着家族的命运,一只握着与桡檀的红线。夜夜不能睡,耳畔,总是会响起他的声音。“小桃,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句话,可是他的真心话?和她相处的这些时光,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累到极致,整个人都像是行尸走肉,她想向爹爹请辞,让大师兄接手新瓷的烧治。走到爹爹门口,看见房门紧闭,刚要叩击
门板,却听见里面有几人低语之声。
想要离开,脑海中有些恍惚,脚下就稍稍迟疑。这一迟疑,就让她听到只言片语。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字字却似利刃,刺入她心房。推了门,冲到房中。“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做。”
她的爹爹,与荆家几位德高望众的长者,正坐在房中,商量着,怎么处死桡檀。
“小桃,此子狼子野心,他若是不除,荆家恐难再有出头之日。”“对啊,他心中记着青釉秘色瓷的烧制之法,若是流传了出去,哪还有荆家的立足之地?!”“小桃,你要深明大义,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而耽误了全族的大计。”
她惶恐的看着那些叔伯,捂住耳朵,这些从小把她捧在掌心中的长辈,从未见过他们,有如此狠狠的眼神。
他们把她围在中心,口口声声,虽然并不提她的错,但却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她。见她怔在当场,以为她是允了,他们并不避讳的商量着要如何才能掩人耳目的除掉桡檀。
下毒,或是手刃。
她知道他们说的都有理,她知道全族的命运,就系在他一人身上。可她……就是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结果了他的性命。
借口要去看窑,她退出房去,转身奔向押着桡檀的柴房。
房门紧锁,她只从能从细窄的门缝中望见里面的些许场景,桡檀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身前有几只空空的小碗,他们应是几天前,就停了他的水饭。她用尽全力的拍击着门板,叫着他的名字。
叫了半响,他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嗓子干哑的,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从他一闭一合的唇形,她读出了他想对她说的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没骗我,我知道你喜欢我。檀,我不会让你出事,绝对不会。”她从门缝里,探进的手指,想要抓住他。“你答应我,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听我的,好不好?我会救你出去。”
不知她要做什么,他看见她眼里毅然决然的神色,突然觉得慌张。拼命的摇着头,就是不肯答应。
“算我求你,你答应我好不好?”她苦苦的哀求,脸上泪湿一片。
在一起这么久,她从没求过他。两人之间总有着说不出的默契。只需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彼此的所有心思。
最终动容,桡檀用尽全力的向门口方向蠕动着身子爬去。背靠着门,让她可以握到他的手,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同样粗糙的指肚,是他们感情的见证。就算,他曾经真的骗过她,就算,他是为了秘技而来,但最终,他喜欢她,这件事,他没有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