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厢清尊素影，玉露已初零。
夜老板终于遣人来唤她，似锦从床上坐起，最后看一眼妆镜。好一朵半夏荼蘼，开至妖娆。
十层楼梯，如仙境至人间。她是这场花戏的主角，彩凤展羽，芬芳绝代的优伶。
开门，疾调快曲，迈出去，第一步，百匹彩绸纷扬汹涌，第二步，自楼顶流泻下飞瀑花海，第三步，两柄一人高的金丝团扇如同孔雀开屏般挡于她面前，步步芳踪觅影，叫人望眼欲穿，千呼万唤彰现。
金丝扇后，似锦闭上双眼，听见乐止，万籁俱静，人们正为她屏止呼吸，光阴急冻里银发落地的声响。一夕百年。
再一睁眼，世间大亮，男人艳羡的目光，似泥泽沼地，让她深隐于此，不得逃生。
叶尉迟笑，拔开目瞪口呆的众人，把她拦腰抱起。
夜老板凑到一旁，“叶公子，我可把女儿交给你了。”
***夜短，良人莫等闲。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烛火明灭，似锦为他泡了一杯茶，细长的茶身，在滚烫的热水中翻沸。
“这可是你写的？”叶尉迟从桌上拿起几叠纸，放在手上，仔细的端看，她一下慌张起来。
“别看，字丑，污了公子的眼。”小跑至前，想要把纸从他手中夺过，却被他抓住了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叶尉迟在她耳边低语，手一扬，写满他名字的纸张，纷扬落下。
她在他怀中，像是只刚刚才长齐全了羽翅的雏鸟，手指颤抖的揽住他的脖颈。
“尉迟……”
他低下了头，吻住了她樱色的唇。
手指还在游走，在她的胸口逗留成弧形，一圈，一圈，由外及里。
“这是什么花？”他的指尖，划过她背后的花开。
“我也不知道……”她撒了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他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每一次用力都料到她会怎样呼吸，他懂得体贴女子的感觉，想要共鸣，可见贪心。
这酥痒怎让人平心按捺得住，他的唇在她的唇边微扬，他用气声说道，小锦，你怕了么？呵气入耳，那手指又往下，换成一双，撩拨，逗弄，他的士不可挡攻她的溃不成军。
在适时的时候喊痛，他太温柔
，纠缠得让她几乎要错过了。
几翻冲撞，她在连绵起伏身体的波涛上忘了所有。就这样，别停，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就这样，沉沦于此，再不见世事。
翌日清晨，她在阳光万丈中醒来，看见叶尉迟早就醒了，守在一旁，看着她。
把脸埋在被衾之中，“公子……早。”毕竟，他是第一个，陪她过了一夜，迎来晨光日出的男人。
“小懒虫，不早了，已经过了巳时。”对他来说的不早，对她来说，却是刚刚好。
满地的萱纸，经了昨夜的踩踏，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公子早就醒了么？怎么不叫醒我？”难道是因为她房中没有丫鬟伺候穿衣洗涮，所以才特意等她起来？
“反正也没事，不急，你累了，要多歇歇。”他笑着说，手指，划过她的眉眼，让她藏得更深。
男子的身体，重又压俯上来。新生的胡渣，扎得她忍不住气喘轻笑。
“叶公子……痒……不要……”她笑着想要逃开，锦被之间，又被他捉了回来。
“叫我尉迟，像昨晚那样叫我。”声音越来越低，终是听不见。
还未仔细看过眉眼的男子，就成了她的入幕之宾，是该悲，还是该喜？
门外一阵杂乱的敲击声，叶尉迟轻叹一声，放了她出去应门。
春儿面色苍白慌张的站在外面，“锦姑娘，夜，夜妈妈让我告诉你，尽量留着叶公子，别让他出去。”
“出了什么事？看你吓的。”外面乱哄哄的，许多人围在楼下，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春儿咬着唇，手抚住心口。“是悦意姑娘……吊死在房里了……”
四下，突然安静了下来。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里的，怎么又坐在叶尉迟身边，只觉得周身发冷，像是掉在冰窑里一般。
“是谁过来找你？可是夜妈妈，怕我欺负你不成？”叶尉迟从床上支起身子，抓一把她的长发，放在掌心把玩。
她呆呆的不回他的话，双眼无神的落在空气里。
她只是想给悦意些教训而已，并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她怎么会……寻了短见？
“小锦？”叶尉迟查觉出她的不对劲，扳过他的身子，却看见她眼中的空洞。
“尉迟……我怕。”窝在男人的怀里，抖如筛糠。她突然觉得害怕，不是怕别人，而是怕自己。
她的心上，生出一片又一片黑色的鳞，手中的血色，越来越深，她无力阻止这种变化，她没想让悦意死，她只想给她些教训就好，并没打算把她逼到绝路上。
远处穿来悠扬的铜铃声“慈悲不可量，悲愿如海洋。忉利天礼法王，世尊嘱地藏。弥勒未生前，娑婆作慈航。愿佛莫忧伤，愿佛莫忧伤。”
似锦推开叶尉迟，不顾他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光着脚追出楼去时，手持钵盂的僧人，已经走出栖凤楼好远。
拦住僧人，把身上戴的所有首饰都塞进他的钵盂之中。这些，不是为了她舍的，而是为了悦意。
那僧人看着她近似疯狂的举动，满目悲悯。
“女施主，再多的钱财，也无法买到通向天堂极乐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