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肚子却不答应,睡到半夜似锦就被饥肠辘辘的饿醒,在床上辗转几回,只觉得房中憋闷难忍,披了件小衫子,推开门走到房外,风卷着尘土之气袭来,乌云遮月,看样子怕会下一场大雨。
院子里的晚香玉开得极旺,入了夜,整个皇子府都是泌人心脾的香。她坐在花树之下,乘着凉。
突然远远的看见府中的家丁押着两个人向清昀的房中走去,夜色黑暗,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出是一男一女。清昀的规矩颇多,到点睡觉,绝不拖时,怎么今天却破了例?这么晚了,还有审人?
她有些好奇,想要跟过去看看,手提起裙摆,立刻疼得全身一个哆嗦。
啧,看见自己这几个指头的伤,还是算了。那男人喜怒无常,若是被他发现,大概会死得很惨。于是转过回来,又重新坐下。
隔了不久,清昀房中就传来激烈的争执声,离得这么远,都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她听得没错的话,人声之中,还夹杂着兵器出鞘时的呛啷声。果不其然,此声一出,隐在清昀寝室之外的侍卫倾巢而出,她只觉得眼前十几条黑影闪过,寝室的木门瞬间就碎成了几块。
她早就料到,清昀会在自己身边埋伏些高手保护,但没想到人数竟如此之多。
幸好自己无意刺杀于他,否则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出了这种大事,再不凑过去看热闹,实在是让人不耻。似锦悄悄的向前走了几步,躲在含笑树下,露一只眼睛看过去。
房里刚刚进去的这位男子,像是极有勇气的人,看见他被侍卫押出来,仍是不肯屈服,借着寝室中的光亮,似锦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这不就是当初在东湖岸畔龙舫之上,与叶尉迟交会的那个将军嘛,好像是叫袁穆月吧?听叶尉迟说,他不是清昀眼前的红人嘛?怎么也造起反了?
清昀跟在押解着袁穆月的侍卫身后,身穿了一件白色的绸衣,看样子是准备要就寝了,却被人打扰。
他一手抓住一个女人,另一手提着宝剑。那女子的长发,倾散而下,遮着了她的脸,她奋力想要挣月兑清昀的手,却是不能够。
清昀极愤怒地将她推搡至袁穆月身边,“你敢为这么个女人和我动剑!”
他说着,用力抓起了女子的长发,她雪白的面容,显露于黛色的长发之间。
远处积堆的乌云之中,闪电划破夜空,似锦看清了她的脸,清清楚楚的看清了她的脸,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停止了跳动,她的手脚瞬间失去了温度,她向前走了两步,右手伸到虚空之中。
“姐……”她的脸,她永远也不会认错的脸,那个在她还在襁褓之中,就认得的姐姐,那个陪着她走过人生肢体最疼痛的那段时光,会跳舞,爱笑,温柔而善良的姐姐。
除了她,没有人会有如此明亮
的眼神,比闪电还亮。
似锦藏在树后,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让自己不会再发出任何声响,她想冲出去,紧紧的抱住繁花,告诉她发生过的一切,抱着她好好的哭一场,但是她不能,她若是出去了,只怕她们两人都没办法月兑身,在没了解清楚前,她绝不能轻举妄动。
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呼。繁花在这里,她的姐姐在这里!她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她只知道,她在这里,就足够了。
当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失去一切亲人的时候,繁花还在这里。她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
袁穆月看着清昀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清昀,我从来没想杀过你。我谢谢你当年救我一命。但这些年,你让我做的那些事,还救命之恩,早就够了。你已经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一切,就应该信守承诺,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带她走。”
清昀听了他的话,不怒反笑。“哈哈,你还我的救命之恩?袁穆月,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若不是我苦心经营,暗中操作,邢大人怎么会被革职查办,罪诛九族?你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手刃邢府上下?如今你为了这个见人,和我清算?!好!我是答应过你,集齐五行之母,就放你走!但我没说会放过她!”
雷声滚滚,耀眼的闪电,照亮了他们每个人的脸。
“邢相国意图谋反……都是你……”袁穆月不敢置信的看向清昀,这件事,他从来没和他讲过。
“对……是我……我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替你完成你的心愿,如今,你要和我反目嘛?”他凛声问道,
“你还是不是人啊?!邢府上下几十条人命,你怎么可以?!”大雨倾盆落下,繁花分不清自己脸上划落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业有三报,一现报,二生报,三速报。
这就是他们的报应,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狠!无根无果,无因无原。轮回转世,任谁也逃不出的命运。
这原本是他一生也不愿意讲的秘密,如今被这两人逼迫,不得不说了出来。诚然,他陷害邢相国,有太多太多自己的私欲。但最重要的是,他想帮他完成心愿。
他还记得自己从法场上,将他救回时,那个满身沾了亲人鲜血的少年,口中喃喃的,只有一句话。
他要手刃她全家,有生之年,无论如何他都要达成这个心愿。若是要别人帮他,还不如他亲力而为。
那个曾经,和他一起读书念诗的白衣少年,那个和他一起练剑习武的青葱少年,他去了哪里。而自己,又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