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烟岚 第一章 刀光剑影 荒郊瓦房夜客 第二章 人杰地灵 高宗求贤若渴

作者 : 野谷

第一章、刀光剑影,荒郊瓦房夜客

南宋建炎四年,刚过大年,南方的天气正冷,西北风不断呼啸着掠过抖嗦的台州大地,又刮向无垠的大海,扰得东海波涛起伏。正月承头,海边人家,那些渔家农夫都少了往日为生计奔忙的烦扰,沉浸在节日的恬静和安详的气氛中,在这漆黑寒冷的傍晚,早早关门休息了。

这时,台州湾口,一艘帆船缓缓行进了过来,在一个破旧的埠头上靠了岸。即刻有十多个人敏捷地从船上跳了下来,架好跳板,整齐地分列在两旁。船上有百来人,相互搀扶着小心地下了船。他们不点灯笼火把,也不大声说话,只是交头轻声商量了一下,就沿着小路模索着向前走去。

夜是那样的黑,天又是这样的冷,狭窄的泥路被寒风吹得崩硬,大小不一的的一块块石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和枯藤不时绊着他们的脚,他们显然不太习惯行走这样的小道,有人跄踉着,不时发出几声叹息,显得非常无奈。

别看这群人衣着不整,行动狼狈,但他们可都是当朝显赫的人物。走在中间的是位中年人,高高的个子,鼻正口方,身板挺拔,步屐稳健,举止言行中透出几分威严。此人名叫赵构,可是当今的大宋皇帝。走在他身边的是个容貌娇好身材颀长的女子,她身穿金黄色镶边的紧身红缎袄,缎袄两边绣着一对金色的凤凰,腰扎黄绸,旁边佩着长剑,英姿飒爽,步子轻快,丝毫没有当时大家少妇常见的柔弱。她就是深得高宗宠爱的嫔御吴氏。紧跟身后的是个白面书生,此人由两个侍卫搀扶着,行走仍跌跌撞撞,面颊上淌着汗水,还不时地喘着粗气,他就是当朝丞相吕颐浩。其后,还跟着十几个官员。这群人的前后被近百名带着各种兵器的宫庭侍卫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是侍卫统领王盛勇,他身材魁梧,长得浓眉大眼,如鹰般闪亮有力的大眼,透出内在的强健和敏捷。起先他不时地呵叱着周围的士兵加强警戒,布置停当后,又带着几名弟兄飞快地向前奔去。

呼啸的北风吹得树枝乱晃,路旁半人高的野草仿佛与这西北风绞上了劲,被吹倒又倔强地抬起,发出哗哗的响声,仿佛诉说着乱世的不幸。

北宋末年,北方女真属崛起,国号大金,此民族骠悍好战,自吞并邻邦辽国后,即挥师南下,靖康年间,攻破大宋都城汴京,掳走京城徽、钦二帝及所有皇族,灭掉了北宋。那时,宋徽宗的第九个儿子小康王赵构,正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义在河北组织军队,幸得月兑险。金兵撤退后,宋朝旧臣废掉金人所立的楚帝,拥立赵构为帝,建立南宋政权,改元建炎,这就是宋高宗。为此金人在靖康二年,又派大将金兀术兵分三路再次南侵,宋高宗乞降不成只得下海南逃,金人紧追不舍。天公不作美偏起大风,帆船只得就近靠岸。

此时,后有追兵,前途凶险叵测,高宗一行怎不张皇失措呢。

正当他们在黑暗中模索前进的时候,在前面探路的王盛勇发现远处出现了几点微弱的灯光。有灯光就当有人家,正好可去打探一下消息,他心中暗喜,就让身旁的一个卫士速去禀报皇上,自己就急速向那亮着灯光的地方奔去。

这是一座孤零的小院,四周小河环绕,南边有座竹桥与院外相通。院里竹影摇曳桑叶婆娑,灯光就是从竹影包围的一座楼房里透出来的,此楼虽不高大,但显得精巧,隐约中透出股灵气。好一个清静优雅的处所。

王盛勇轻声蹑过小桥,翻身越过篱笆墙,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楼上窗格里透出的灯光说明还有人没睡。于是他就施展轻功纵身跳上瓦房,一个燕子倒挂,戳破窗纸向灯光处望去。

有个年轻女子独坐闺房,翻看一本读书。她身穿绣花对襟红色缎上衣,云鬓高挽,身材颀长,背后看不到她的脸,可从她这身衣着打扮和举止气质上,可以推测是个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

仔细端详这房间,正面挂着一幅花鸟画:在山丘一隅,一簇杂卉舒展着茎叶,一只蚱蜢钻出花丛注视着前方的三只美丽的蝴蝶,神态栩栩栩如生。此画笔墨纤细精巧,用笔不俗,看似出自女子之手。画前是一张书案,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一旁的书柜里排满各种书籍,柜边挂着一方宝剑,红穗长垂,十分精致。旁边的琴凳上摆着古琴,琴上还放着一本已翻开的书。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和谐。

王盛勇虽然是个粗人,不通文墨,但出入皇宫见多识广,一看这房中摆设,知此户定非寻常人家。心想,在这荒郊僻野怎会有如此懂文会墨的书香大户?此等人家会有怎样的背景?一下子,他不觉警觉起来。

正在这时,背后忽然有异样的响动,王盛勇一惊,他两脚一松腰略用劲,即刻翻身下房。还没等他站稳脚跟,房上也跳下一个人来,“看剑”!随着一声吆喝,一道剑光迎面而来,王盛勇见势只得向后翻滚,同时抽刀挡去,“咣”的一声,刀剑交接,顿觉手腕一沉,看来对方功力不浅。他愈觉奇怪,武林同道有如此修为的实是不多,这究竟是怎样一户人家?他随即跳出圈外,睁眼看去,只见来者仅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小子,甚是诧异,月兑口说道:“好小子,功夫不错嘛”!那人也不示弱,冷笑一声道:“大胆蟊贼,不知深浅,也不打听这是谁家,竟到这里发财来了”。说罢,剑影一闪,又迎面削来。

王盛勇见他不容分说,来得如此莽撞,只得再次后退挥刀把剑拨开。心想,这小子误会了,以为我是偷鸡模狗之辈。的确,深夜翻墙进院,偷窥人家的闺房,着实不雅,但此刻又不便说明身份,看他步步紧逼的样子,也欺人太甚。王盛勇此刻有意要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主意已定,他猛来个鹞子翻身,化守为攻,挥刀猛劈过去。那人年纪虽轻却也老到,不慌不忙提剑退步避过这一招,那知王盛勇这一刀是个虚招,刀出一半突然改为夜叉探海,拦腰横扫过去,这一刀才是实招,出手极快,一般很少会有人能躲得过去。那人自知不妙,猛地拔地而起,翻身跃向旁边的台阶。只见他脚尖在台阶上轻轻一点,猛一个翻身又挥剑疾攻过来。王盛勇本想用这一招煞煞他的锐气,那知他临危不惧,身手敏捷,化守为攻,招招恰到好处,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叫好。不想就此一分神,眼前黑影一晃,利剑已到眼前,“啊呀,不好”!王盛勇惊呼一声,忙侧身躲避,但是还是迟了一步,左臂连衣带皮削去了一块。

王盛勇大怒,身为侍卫统领,各路好汉见得多了,被这小孩搞得如此狼狈,平生还是第一次。这小孩如此难缠,自然不敢再轻敌了,他挥刀出击既快又狠,刀刀指向要害,不给对方以任何喘息之机。毕竟对方初出茅庐,哪是大内高手的对手,被逼得步步后退,战了几个回合,王盛世勇看准一个机会,一式“旋风刀”,风驰电掣般直扫向他的中路。年轻人欲后退,却被身后的一棵树挡住了去路,想往旁边躲避,自知化解不开,只得硬着头皮提剑来挡,只听“咣”的一声,刀剑交接,火星四迸,剑被震月兑虎口,飞了出去。

王盛勇见罢,“嘿嘿”冷笑几声,飞快上前乘那人站立未稳,伸出右脚封住了他的下肢,用刀炳猛击其后背,只听他“噢”的一声,那年轻人被摔出一丈多远。看着倒地的敌手,王盛勇仍不敢怠慢,欲上前将其擒住,以免再生枝节。

此时,听得背后有人喝道:“慢着”!话音未落,从屋里跃出二个人来。夜色中依稀可见一个是中年汉子,旁边一位正是刚才房中那年轻女子,他们身后还跟出了四、五个家丁来。

那汉子对着王盛勇两手一抱道:“请问壮士尊姓大名,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看来此人必是房主无疑。从他跃出房屋的身法中看出此人颇有功底,而且此人身材魁梧,说话尽管声音不响,但中气充沛,内力浑厚,定非等闲之辈。王盛勇本来是应该亮明身份,说明来意以求帮助的,但他是习武之人,尤其是作为侍卫统领一生很少碰上敌手,今天见来了个象样的对手,又如此莫测高深,心头早已是痒痒的了,恨不得即刻动手以试高低,以满足他的好奇心。再者还可探听虚实,以免不测。

他主意已定,自恃艺高胆大,竟然也不答话,挥刀便向那中年男子砍去。那人似乎早有提防,敏捷地闪身避过,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深夜翻墙进院,东探西望,我见你象个汉子也并不介意,那知阁下如此目中无人,看来我也只得陪你练练了”。说罢,把外套一月兑,丢给旁边的女子道:“你们只许旁边看着,不必插手”。说罢,也不拿兵器,两手一抱道:“请吧”!

看他这架式,又听说要陪他练练,王盛勇就更来劲了,自然毫不客气地提刀砍杀过来。就这样两人在院子的空地上打斗起来。

起先,还能看得出拳来刀往,战了几个回合,他俩都知道今晚碰上了强手,于是都使出了全身的功夫。只见刀光拳影,已分不出谁先谁后,谁来谁往了,把旁边看的人都看得呆了。

突然,只见王盛勇“呼”地跃起,来个猛虎扑食,刀尖直指那人心窝,那中年汉子也不示弱,腾空跃起,一个飞腿避过那刀后,在空中两脚一并,双腿直踢向他的面部。王盛勇一看不好,挥刀来个“风扫落叶”,直削向他的两腿,那人看得有变,只得临时改变方向,猛一转身,腾空从他的头上翻过。好家伙,一下子在空中变了三个招式,可见此人手法灵活,功夫好生了得。

王盛勇大惊,在这荒野之处,竟有如此武艺高强之人,实乃平生所罕见。自然更不敢怠慢,赶忙转身,乘那人立足未稳,对准他的头顶来个“直劈华山”,那人听得背后有刀风之声,乘势向前滚去。王盛勇连劈三刀都落了个空,正待再进招,只见那人两脚轻轻一点,已施展轻功上了屋顶,他也紧追不舍翻身上房。俩人在屋顶上大战起来,黑暗中望去,只见一团黑影分不出彼此,只听得刀来拳往之声而丝毫听不出脚下瓦片破碎的声响,这的确是上乘的功夫。

正酣战间,墙外传来了喧哗声,并夹杂着打门声。那人一惊,向下看去,只见黑暗处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有几个还开始爬墙进院了。这一下他可慌了,半夜三更,黑古隆冬来了这么多人,不知所为何事。激战中那容得有丝毫分神,此时,对方一刀削来,避之不及,背上挨了一下。幸亏他内功了得,刀伤处只是渗出点血,并未伤着筋骨。这一下可把他给激怒了,怒吼一声,象猛狮般直扑过去。王盛勇想舞刀护身,奈何手腕已被对方扣住,并被用力向右一扳,刀便被顺势夺了过去。突来的变故,王盛勇手脚无措。

那人大声喝到:“你到底是谁?门外是些什么人?快说”!王盛勇自知难以挣月兑,便厉声说道:“快放手,我是宫廷侍卫统领,墙外是大宋皇帝驾到,还不快去接驾”!那人一惊,突然手一紧,捏得王统领骨头咯咯作响。“哈哈哈”!他仰头大笑起来:“皇帝驾到?谁相信你的鬼话。天寒地冻,荒郊僻野,皇帝到这里来做啥?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翻进院内的士兵已与众人厮杀开了。有好几个还爬上了房顶,并围了上来。

王盛勇见他不信,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便嚷道:“皇上到来还能骗你,”?说着用左手扯开了穿在外面的便服,露出了里面的穿着的侍卫统领的军服道:“你仔细看看,侍卫军服还能有假,还不快快放手”!那人见他穿的的确是军服,呆了呆,缓缓地松开了手,嚅嗫道:“果真是皇帝驾到”!不知是意外还是激动,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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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嗳,不知者不得罪”。王盛勇本就是个爽快之人,如今在异乡他域碰上如此高手,心里甚是高兴。“你功力不错,咱俩不打不相识,往后你如肯为朝庭出力,我定向皇上保荐,封你一官半职,英雄也有用武之地,不埋没了你一身功夫”。说罢,他大声喊道:“大家不要再动手了,快开大门迎接圣驾”!

众人听罢都停下手来。王盛勇看着那汉子独自发呆,暗自得意。再不与其搭理,率先从房上跳了下来。其他人见状也都随之纷纷跃下。

第二章 人杰地灵,高宗求贤若渴

高宗一行被迎进了正厅。厅前方摆放着一张雕刻精美的八仙桌,两边摆放着同样精美的太师椅。上方挂着一幅山水画,此画笔墨雄厚,山川烟岚气势不凡,溪旁的楼台,纤细精巧,与背后的大山浑然一体。亭内有一人屈肱而憩。上题跋曰:大山小山俱好隐,江南梦去曲肱眠。是当朝有名山水画家燕文贵的作品。的确是幅好画。山水画两边贴有对联,曰:素甘淡泊心常泰,曾履忧危体愈坚。此联字体遒劲飘逸,用笔不俗。高宗心想,荒野之中有如此儒雅之人,也着实难得。

房子里明亮的烛光使高宗看清了刚才与王统领厮杀的中年男子,约四十多岁的年龄,长得熊腰虎背、豹眼剑眉,上身穿一领白缎子征衫,下穿一条白缎子灯笼裤,腰系文武双股青绦。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更显得矫健利索。两边站着的年轻男女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男的长得挺拔英俊,女的俊俏娇美。三人在房中一站,整个房间仿佛亮丽了许多。

高宗见这中年男子气宇轩昂,又知他武艺超群,心中暗暗喜欢。心想,自己正处在危难之时,此人儒雅刚勇,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如能为我所用,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添个左膀右臂,如鱼得水,何愁此难不解。想到此,高宗来了精神,就含笑着问道:“不知壮士如何称呼?刚才王统领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那人知是皇上驾临,见有此问,便俯身下拜道:“在下姓张名杰人,字永正。旁边两位是犬子和小女,名叫张平和张薇。今晚不知皇上驾到,对王统领多有不敬,还请皇上恕罪”!

王统领听了心感不安,接口说道:“其实不是他的错,微臣见他动作敏捷,是个习武之人,故意动手试之。壮士果然出手不凡。恳请皇上不要责罪于他,都是微臣之错。永正是个难得的人才”。

高宗点头以示赞同。并说道:“是啊,素闻南方之人温文而纤弱,多出文才,不料还有如壮士这般武艺高超之人。江南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也”!说罢,他高兴地站起来,扶起张杰人。见其背上有伤,不悦道:“怎能如此鲁莽!还不给壮士療伤”!左右人听罢,早有人上前给他伤口敷上疮药,并用汗巾扎实。

高宗道:“当今番奴作乱,战祸不断,山河破碎,朕深感痛心。英雄好汉自当为朝廷效力。朕非常喜欢象你这样武功非凡之士。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吧”!

“小民乃一介荒野村夫,恐难受皇上奢爱”。

“你就不必顾虑了。任贤用能本是帝皇之责。朕不会嫌你出身低微的”。见张杰人似有顾虑,高宗又说道:“朕现在就封你为宫廷侍卫副统领,协助王统领合力保驾。只要你好好干,待边患平息,社稷安定,朕更会厚加封赏的”。

“傻小子,这是皇上对你的恩典。还不快叩头谢恩”。丞相吕正浩在旁说道。

正说间,听得有侍女呼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只见嫔御吴氏脸色凄白,双目微合,正无力地靠在一个宫娥身上。皇上一惊,慌忙道:“爱妃,你怎么了”?

“可能是坐船久了,太疲倦了,头晕得厉害”。

“那你们快扶娘娘到床上歇着吧”!

高宗吩咐完毕,关切地看着众人把吴氏扶进了厢房,才回过头来以张杰人说道:“这几天风坡浪巅,也真够难为她了。哎,我大宋江山来之不易,保之更难。由于先帝任用佞臣,武备松弛,又轻开边衅,终于酿成大患。朕即位后,决心整顿朝纲,修整武备,任用贤才,中兴宋室,奈何多年积贫积弱,要改变此种现状谈何容易。现在强虏压境,社稷正处非常时期。只要你能在鞍前马后忠心保驾,待强虏驱除,迎还二圣,你便是复国之元勋,社稷之功臣,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杰人听罢微微一笑。这时丫环送上茶来。高宗接过后,又道:“你也不必拘泥礼节,坐下谈吧”。

他们俩人分宾主坐下。张杰人轻轻呷了一口茶后,说道:“我们习武之人讲的是惩恶扬善,江湖道义。从不以高官厚禄为荣……”。

“张卿真是个高风亮节之壮士”,高宗未等他说完就接口说道:“国家正处危难之时,尽忠报国此乃当前之大义,禁卫副统领之职朕决意已定,你就不必推辞了吧”!言语恳切且斩钉截铁,容不得你说半个“不”字。

见张杰人仍在犹豫不决,高宗道:“壮士隐居乡村,恬静淡泊,一家子又有俊儿俏女陪伴,和和睦睦,朕实在不忍心打扰。可是,番奴铁蹄践踏中原,容不得世人片刻安宁。烽火燃处难免焦土,覆巢之下能有完卵?保国实是为家。你也是个明白之人,此理朕就不多说了”。

说道这里,高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不幸。父兄和爱妻被金人所掳,受尽屈辱。自己如今又被金人逼得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连封官许愿也要费如此一番口舌,已丝毫没有帝皇之尊严。事想至此,心里一酸,强忍悲愤,才未使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

张杰人默然未语。或许是高宗的一番话打动了他,也或许他觉得难以推辞,就此默认了吧。

正说间,只见门外跑进一个侍卫来,慌张禀报道:“金人有十来艘船靠了岸,数千金兵正向这里奔来”。

“金兵这么快就到了”?高宗惊慌之色溢于言表。问张杰人道:“这里过去是什么地方,有无地方守军”?张杰人说道:“这地方叫外沙,是台州湾椒江的入海口,过二里地,有个集镇叫海门。海门城内驻有乡兵三百,百姓近六万”。

“只有这么点兵丁”?高宗焦虑地说道:“为之奈何?为之奈何”?站在旁边的吕丞相说道:“以臣之见,不如先进城去,率领全城兵丁奋力抗击。同时,可派人速去温州府,令驻扎在那里的提领海舟张公裕部万余人速来勤皇。待援兵一到,金人自知不敌,定会望风而走。危机自可解除”。

高宗踌躇道:“温州路途较远,一二天怕难以到达。海门守军又太少,让老百姓一起来抵挡金兵也太仓促,必定自乱阵脚。更何况江南历来少战乱,城池恐非坚固。到时,战不能胜,城不能守,退路被截断,岂不是要坏事”?高宗行旅出身,话虽不多,句句分析到要害。众人听罢无话可说。可又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

这时,远处开始断断续续传来了厮杀声。不一会,又一个侍卫喘着气进来禀报,道:“金兵已与禁卫接战了。贼兵蜂拥而至,怕要抵挡不住了”。情况更加危急。早已激怒了站立一旁的侍卫统领,王盛勇大声嚷道:“狗鞑子,欺人太甚。皇上,你快带人离开此地。我带几个弟兄去挡他一阵子,顺便砍他几个脑袋,也好出出这数个月来的怨气”!

看他这跃跃欲试的样子,张杰人伸手拦道:“我有个主意不知行否”?高宗冷静地说道:“你讲”。张杰人道:“海门东边的城墙是建筑在东山上的,东门的山脚下东南方向有个非常隐蔽的山洞,初看只不过数丈深,但洞侧有个小石缝,刚好能挤进一个人,进得这夹缝,石洞豁然开朗,并逶迤前伸深不可测。藏数百人绝不成问题”。

高宗听罢精神为之一振,问道:“此洞知道的人多吗”?

“并无外人知晓。是我和几个好友偶然发现的。平日在夹缝口堵上大石头,没人会知道此洞内还别有洞天。先到那里避一避。那个地方,进可以入关;况且数十米处就是大海,我们退可以出海。先在那里躲一阵子,静待勤皇兵到,也不失是个良策”。

高宗沉吟了一会,觉得在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了。于是说道:“王统领,你去通知与金兵接战的士兵迅速撤回,留几个你与他们一起再挡金兵一阵子,然后退往海门关内。联系当地守军,一道阻挡金兵。同时,派人去温州,与张公裕部取得联系,命他们速来勤皇”。并再三吩咐道:“海门关地处入海口,是个军事要地,朕不愿看到它失守。你要竭尽全力以守,不得马虎”!

“遵命”!王盛勇应了声,转身就要出去。“慢着”!高宗喊住了他,又说道:“带上我的诏谕,让海门的守军听从你的指挥,谁敢违抗圣旨,格杀勿论。记住,海门关最终能否守住,都不要急于见朕,有事自会派人与你联络的”。

“是”!王盛勇应毕,飞也似的奔了了出去。

“张统领,你前面带路,朕等随后,现在就去那山洞”。

张杰人听令,向门外走去。高宗起身,并示意人们跟上。正欲出门,丞相吕颐浩拦住他。拉他到旁边,在耳边轻声低语道:“那个山洞安全吗?此人真相未明,要小心提防。万一山洞被金人发现,只要在洞口一堵,就麻烦了”。

高宗皱眉略犹豫了一下,道:“时间不多了,卿也不必多言。他是当地人,情况熟悉,不信他还能信谁!就这么办了”。

说罢,高宗快步上前,对张杰人道:“壮士家中可还有亲人”?“父母早亡,仅与他们兄妹二人为伴,我是既当爹又当娘啊”。话语中就是没提到孩子他娘。高宗被他对子女深情的关切和埋藏在深处的凄苦所打动,并未往更深处思考。说道:“你就把他俩也一块带上吧,外头兵荒马乱的,孩子不在身边,也真让人放心不下”。

“孩子大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让他们到他舅公家去吧,有什么事到外边去找他们,也好有个照应”。

皇帝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说道:“外边留一个也就够了,你身边也必须留一个,有个孩子在身边相互间也好有个照料。就这么办,你就不必多说了”。

张杰人见皇帝坚持要他带个孩子,也就不好再推托了,就对张平和张薇说:“你们俩人过来”!

“爹,我要跟你一起去”!张平在旁已听到高宗的吩咐,于是先过来请求道。张薇懂事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张杰人抚模着他俩的头发,吩咐道:“时间不多了,我也不想多说了。平儿,你现在就动身先到岩头村你舅公家去。要听大人的话,爹不在你的身边,你可不要无事生非。爹还会来找你的。小薇现在就跟爹走”!

张薇这时也拉住了张平的手,恋恋不舍道:“听爹的话,我们不在你身边,金人又凶狠狡诈,你要时时小心,千万不要逞强,我们都掂记着你”。尽管张薇比张平少一岁,但是女孩子懂事早,心又细,句句说在理上。她说着,说着,鼻子一酸,忍不住流出两行泪来。

张平见爹和妹都这么说,知道定有他们的道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点头说道:“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时间紧迫,咱们还是快走吧”!高宗在旁崔促道。张杰人听罢,二话没说,拉起张薇的手率先快步走出门去。其他人也尾随而出。

剌骨的寒风向他们扑面而来,并夹杂着雪雪子,打得他们满脸生痛。“风头如刀面如割”,这本是形容塞北气候的寒冷,但处在江南冬季的严寒里,用这句话来形容也并不为过。寒风使劲摇动着树叶,夹杂着穿过缝隙发出的怪声,在这漆黑的夜晚更增添了几分诡谲和恐怖。

可是这一切都被当前紧张的气氛冲淡了,此刻他们已感觉不到气候的恶劣了,迎面刮来的寒风,舞动着他们的战袍和衣衫,一行人顶风而进,不一会,他们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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