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大了起来,曾木企图松开我时,我还是死死的抱着他。
“小离,你快回去吧……我们一直这样,不好……”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抽回自己的手冷;飕飕的风从腋下扫过。
“你放心,我出门就叫出租车,到家给你打电话。”
我看着眼前这个文气和英气并存的男子,点了点头,哼着小曲转身往回走。
“心情不错啊!”在我走入大厅一半的时候某个角落里传来了低闷的声音,我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向阴影那边望去,民生迈着好看的步伐走了过来。
“民生……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呵,你都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他的目光直视我,咄咄逼人,这样的民生我从未见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应该在屋里陪小迈的,你怎么出来了?”
“是啊!我要是一直在屋里那有多好啊!一直在屋里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任何人的怀抱都有你宋离的位置!”。民生因连续熬夜和愤怒使然,眼圈变得通红,但依然那么好看。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生生的疼……余光看见了民生手里拿着我的外套,我知道他是怕我冻着,赶过来送衣服了。
我把手伸过去拉着他的手,“民生,你已经认定,我就不向你解释什么了,但你要知道,许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你只要知道,我爱的是你就行了……”。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和民生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隐忍、易怒、顽固、倔强、歇斯底里……这些字眼很容易就在我们身上闪现;我亦知道,这个时候,解释是毫无用处的。
果然,民生甩开了我的手,“哼!”鄙视、轻蔑的气息从鼻孔中发出,我的周身、胸膛顿时就像燃烧着一团火一样,我被灼烧得无处藏身。“从今往后你少和我提‘爱’这个字!”
我恨恨的看着他,隐忍着,不再说话,只盼着他不要再说什么。我知道,我已经在忍耐的顶点。他就那么轻视我的爱,我守了多少年的信仰……
“宋离我告诉你,躺在里面的是你的朋友!我图什么啊?!”
还没等我发火,他就向越来越大的雨中跑去,我的外套被扔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那个他最喜欢的带有蕾丝花边的休闲小西服。
我矗在那儿,原地不动;一直以来,都是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的。年少的时候,相信两个人,可以相敬如宾,一辈子不吵架,到了头发花白,仍像最初一样甜蜜。
现在知道,没有人会真的这样走下去。
我把衣服捡了起来,掸掉了上面的浮土,行尸走肉般的向小迈的病房走去,这一路很漫长,我的内心没有任何想法、脑袋中也没有任何思维,一切动作都是机械的。我不敢去想什么,不敢坚定什么,不敢预测什么……
病房的灯光已经调成昏黄,小迈睡熟了,崔亮坐在床边专注的看着他,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品那样,生怕漏过一眼;旁边的椅子上小迈的爸爸在打盹,曾南拿着厚厚的一沓材料翻看着。
我走过去,把自己的小西服盖在了叔叔的身上,不巧,把他弄醒了。
“叔叔,你和曾南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吧,你们缓过神了,再来,您不比我们,这样身体会熬不住的。”
“哦,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孩子,那辛苦你了!”,他把衣服递给我。
“你们去哪啊?曾木那里么?”我的眼睛转向了曾南。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爸爸,你说去哪啊?”
很乖、很孝顺的儿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换成了他,我却有点鄙视,或许是因为小迈的原因;若没有他们母子,小迈应该有个多么完美的家庭?。这次虽然是特地过来给民生、给我们来办案子的,但我依然发现让我迅速扭转印象很难,毕竟,这印象稳固了太长时间。
“就去你哥哥那儿吧,我太久没见到他了……”
看来不管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多么叱咤风云,到一定年岁的时候最想的依然是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曾南点头,和我还有阿亮说再见,然后搀着他爸爸离开;我出去送他们,被制止留步。
阿亮告诉我手机一直在响,想到曾木说过的话,我“哦”了一声,没有理会。
片刻,它又响;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果然是他,按了拒接键,那不是我想看到的号码,我不能接任何电话,因为我在等一个人给我打,他或许说离离,你不要生气了;离离,是我不好。我说,没关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真的没关系,你回来吧……
可是,我的手机里却一直没有显示那个号码,看了未接电话,那么多,除了曾木,还有陈言……
陈言,这个一再被我遗忘的人,总是在我最疼痛的时候给予我温暖、许多的出其不意都是他给我带来的,我却给了他最绝望的姿态,一次又一次。
我到走廊里给陈言拨了电话,他问我好吗,他说他升值了、加薪了,什么时候我和小迈有空过去,他吃住行全包了……这次我没有哭,只是像是有铁丝网在心脏里纠缠,缠出一道道血印,只剩麻木。
我轻声的对陈言说:“我和小迈一时半会的过不去了……小迈她……现在很不清醒……”我咬着下嘴唇,还是流出了眼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提起小迈,我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民生。
“离离,你怎么了?”
“哦,没事,我再想怎么和你说比较好……”
“恩,没关系,你慢慢说,怎么说都行,别着急,我在听。”
“这么和你说吧,小迈被车撞了,现在谁也不认识了……总是喜欢睡觉……”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你呀,怎么不通知我啊!你一个人能忙过来么?我这就请假过去,你等我啊!”还没等我说完,陈言就打断了我。
“她不认识我了。”眼泪又开始决堤,“小迈她真不认识我了!现在我只是帮她做做琐事,不能靠近她,她不让……他的眼睛里都是陌生、防备……”
“你别急!我有办法!等我去吧!我这就去请假、买票。”没等我说什么他就挂了电话。
他来能怎么样呢?医生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能有什么办法?两条信息横在手机里,我赶忙打开收信箱。都是曾木的。
小离,我已经到家,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怎么了?
小离,爸爸和曾南也到了。你不用急着来上班,除了你的连载,其余的我都帮你搞定,你好好陪我妹妹,好好照顾自己。
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再打,再删;始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没有心思去想。
阿亮在帮小迈掖被脚。我走过去轻轻的说:“陈言明天要过来,上次他来你都没在,也就是一个月前吧。“
阿亮看了看我,疲惫的笑了笑,“真想不出来他现在什么样了,呵呵。”
“恩,有模有样的,比上学的时候沉稳多了,和你一样,穿西装。”我也朝他呲牙笑,但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穿西装啊?哈哈,那时候怎么给他穿他都不穿,他最不喜欢受这个束缚了!估计他得很无奈啊!”
“现在不让他穿他或许就找不到自我了呢,等他来你就知道了!”
陈言和崔亮是高中同学,上学那会儿,周末的时候,阿亮总是去我们学校打球,他和陈言若是在一个队,那他们的对手总是很惨;每每这样,大家总是嚷嚷着不公,说他俩又不是一个学校的、也不是一类学校的,这算什么啊!
分开后,场面更是激烈,亮点之间的抗衡更是耐看,都是校草级人物,球又打得那么棒;所以,周末的时候,去我们学校的体育馆很有可能被踩伤,那场面真的是人山人海,除了我们本学校的男男女女,还有旁边医学院的男女老少。那时候,小迈总是说咱们周末在体育馆收门票极有可能完成咱俩的学费和生活费啊,但我俩始终没那么做,因为两位帅哥月兑下的衣服总是要我俩照看,我和小迈多数时间都是一边喝着凉咝咝的汽水,一边坐在陈言老早就给我们准备好的椅子上看球,另一边还要接受成千上万个陌生面孔抛来的莫名其妙的白眼球。可是这也终究抵挡不了我们喝美味的汽水,乐呵呵的看球。散场后,两位俊男还会给我们改善伙食,这一路上吸引多少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食物美味、人物养眼,那种爽得无与伦比的感觉真的是嘿咻嘿咻。
“阿亮,你回去睡会儿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等你精神了再过来,这样咱俩都疲惫,你说呢?”
“可你一个人行么?”
“你放心吧,我都照顾好几天了!”实际上是我和民生在齐心协力的照顾着。
“那好吧,我回去打个盹就回来!”阿亮出去后,我把门锁上了。不知道没有小迈的屋子阿亮怎么入睡;因为没有民生的房间我是如此的寒冷,困倦却始终无法合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往床上看了一眼,吓了我一跳,小迈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擦了擦眼角,“小迈你醒了!饿吗?”
她摇了摇头,“民生呢?”
“他去洗澡了,看你睡着了才去的,一会儿就回来!”我竭尽全力对她微笑。
“不是!他说了他做什么都一定要等我醒着的时候和我说好了再去的!你骗人!”她就用纤细的手指那样的指
着我,没有半点情分。
“怎么他说什么你都记得啊?那咱们呢?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啊?小迈,你好好看看我的脸!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把台灯拿到床前,拿到她的身边,照着我的脸,我想当时自己的面孔一定非常狰狞,她的眼神里有孩童的怯懦……
我们就这样静止着,片刻,她大哭,“你把我的民生还给我!民生说你是我的姐妹,你是好人,我不信!不信!你把他藏哪去了?!”她伸手过来抓我的头发、我的脸,完全是一个孩子的举动……
我迅速躲闪到一边,站在那里干笑,欲说无言、欲哭无泪……
然后按下了床头的急救铃,两个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我指着小迈,“给她打镇定针。”
“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
一个护士去拿针,另一个按着她,累得气喘吁吁;一会儿的功夫,那个护士就回来了。打针的过程,小迈没有挣扎,她只是看着我,目不转睛,像积攒了几千年的冤仇在那一刻喷薄而出。既然她无视我的眼泪,那么我只能让她们化成血水流在心底……
小迈终于安静的睡去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我看着她,不敢合眼,生怕有一点闪失,这是我对那么多人承诺过的。
我昏昏沉沉的坐在椅子上迷糊,快到六点的时候,有人敲门,阿亮到底睡没啊?怎么这么早啊!
“陈言!你怎么这么快啊?”我很吃惊也很高兴,但仍压低了声音。
“不是和你说马上过来么,哈哈,当然快了!小迈怎么样啊?”我把头转向了熟睡的小迈,摇了摇头。
把陈言让进去才发现,这小子这次没穿西装,一身运动装,还有运动鞋;耐克!耐克!耐克!这些都是他大学时的行头,我顿时明白了陈言的意思。
可是小迈还没醒。我就给陈言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得很近,细细的说着她的病情……
“你怎么过成这样了?小迈是病人,可你呢?非要把自己弄病了么?”
我笑了一下,“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就是最近睡眠不太好,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要不我在这儿吧,你回去休息一下。”
“不行!她谁都不认识!见到‘生人’会更激动的!”
又有敲门声,我过去开门,阿亮带着热腾腾的包子和粥,还没进门就说:“热的呢,赶快吃点,把小迈也叫醒,吃完再睡,正常的饮食和作息对她的治疗有很大帮助!”
我接过他手中的食物,把身子闪开,“阿亮,你看那是谁!”
随后,我看到两个男人在地中间,你捶我一下,我捶你一下,片刻,又用宽阔的胸襟去拥抱对方。我捂着嘴,挂着泪珠微笑。
我帮小迈晾粥,碰到了旁边的水杯,险些掉到地上,但还是弄出了声响,吵到了她。
她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们,对着这些她曾经那么依赖、那么熟悉的面孔,丝毫没有任何反映;我相信,与此同时,这三张面孔上漾开的一定是与往日同样的温情。
陈言过来把我一下子背了起来,每次我们一起喝醉的时候,都是小迈留住最后的给陈言打电话,把烂醉如泥的我背回去。
阿亮也很配合,不知从哪里弄来个篮球,在屋里象征性的拍了起来,而后,陈言一个转身又把球夺了过去……
小迈,这一切的一切,你能想起一点点吗?
那些我们躺在草地上数星星、谈理想的日子。
那些陈言陪着阿亮在女生宿舍楼下狂喊“曾小迈!我爱你!”的日子。
那些地方大学生篝火晚会上我们四个的节目总会成为压轴亮点的日子。
那个我们一起出去郊游,晴朗的天气忽然骤变,在瓢泼大雨中,阿亮和陈言纷纷月兑去了身上的衣服,光着膀子把我们载回学校的日子。
…………
我们满头大汗的在房间里努力着,是如此的乐此不疲。有几个小姑娘还对阿亮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个被推荐出国的年轻有为的医生啊?真帅哦!”“他在做什么啊?”“不知道啊!”
小迈,我们对你的爱、对你的期待……你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