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药书,苏花漾不顾命似的向外跑去,天色已晚,没有灯光照路,只凭着月色与星芒,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夜暮殿里。
“你认得他,是不是?”急急的问他,喉头有腥甜泛出,她甚至顾不上喘匀一口气,她想知道这个答案,立刻马上!
夜暮在收拾衣裳,白色的身影,如练如洗。他原来见了她,脸上就不自觉的挂上笑,等听到她的提问,原是温暖的笑容就僵在那里,渐渐变冷。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回答,他看她的目光,泄露了一切。
“花漾,你在说谁,我不……”夜暮别过脸,不再看她。
“别说你不知道!”她的指甲紧紧的陷在掌心之中,“小白,别骗我。我不管你认得不认得,我只想知道一个真实的答案。你知道我在问谁。”别说你认得,别说你认得,拜托……不要……
“是,我是认得他。”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想过很多遍,这件事情被揭穿之时,会是怎样的境况,但他从没想过,会是由她发现。
他们都低估了她不是嘛?
夜暮走近苏花漾,眼中有着近乎哀求的神情。他想去拉她到殿里坐下,好好的说,可当他的手靠近她时,她却明显的向后退了退。
她怕他?她对他失望了,他终于作茧自缚,该是吃苦头的时候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夜暮收回手,转过身,连影子都是寂寥。
“一品相思饮里,有一味决明子……当时你们在竹林里与那个坏人打斗的时候,他向我扑来,我顺手拿了一坛酒向他丢去,他沾了一些,就立刻跑掉了。我开始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后来终于明白了。那酒不对劲,是他的克星。我查了前半年的事例,半年前一次宴席之上,喝过一品相思饮的人,回去后肠胃都不舒服。因为那酒里放错了一样东西……”
“假决明,又叫望江南,俗称蛇灭门,有微毒,食之会使人月复泻。只怕是哪个宫人不注意,把假决明当成了决明子,放在酒里,事发之后,怕人察觉,就把剩下的掺了假决明的酒坛藏在林子里,没想到,会救了我一命……”
“那个恶人,我一直在琢磨他的来历,现在想想,在他夜袭我之前,我们应该是见过的……”那种腻滑阴凉的感觉,那双黄澄澄的眼睛,她都见过,只是大惊之下,乱了分寸,就记得不那么清楚,如今事情被连贯起来,一切皆大白于天下。
“当日在白芷花园旁那座竹山上,想缠死我的那条蛇……就是它,对不对?”如今想起来,依然觉得不寒而栗,原来它从那么久之前,就想杀她了,一直拖到现在,都未曾得手。
夜暮没有答话,他侧过脸,看到殿中摇曳不定的烛光,看到那些经历了无数的岁月和沧桑的雕梁画栋,在烛光下显得阴晴不定。
“为什么会想到我……”答案已经很明显,他这么问,只是想拖延些时间给自己,他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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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大的一条蛇,一看就是妖孽,怎么会凭白就在狼国出现,而且那个时候,你见到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半点惊讶。若是它真的想杀我,又怎么会在见到你之后,就轻易的放弃。而若你和他没关系,你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放了他走。所以,你们俩人,必然是认识的。”
不但认识,而且是同谋。他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条蛇在做什么。可他却放它走了。他当时只说了一个滚字,她都记得。关于他的所有片段,她都记得。
她是多么痛恨自己这般的好记性!
她还以为他是佛祖特意赏给她,救她于苦海的白衣公子,可现在才明白,陷她于危险之中的,也是他,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苦心经营。
“就那么想杀我么?就那么想杀夜枭么?”她不信,就算是听了他亲口承认,她仍是不愿意相信。小白呵,那么温柔的男子,他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这绝不应该是他。
“对,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很想杀你,二哥太强,对他动手,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夜暮低头苦笑。“他有所有我没有的,所以我想让他失去一切对他重要的,从天命皇妃开始,然后是他的家人,他的权力,他的江山,他的一切。”
他算计好了很多事,唯独遗漏了她。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为什么不顺水推舟,闭眼就当看不见,干脆让那条蛇结果了我?这样不是省了很多麻烦?”为什么还要巴巴的救她,皇宴之上,为什么还要替她挡箭,现在,为什么还要替她出去找药?
“因为我也不知道啊……”他离开这么久,说不恨,是不可能的。说不恨,任谁也不会相信。可是她却信他,义无反顾,没有任何条件的就信他。
他藏身在汤宫,让她不要声张,她便不声张。他带她出逃,她没有半点反抗。她明明是他二哥的天命皇妃,却总是对他毫无心计的微笑。
他怎么能看她死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他计划之中有她的死,但他实在无法让它施行下去。
春兮说他是个没出息没大志的人,他认了。
如果得到一切的代价就是要杀了她,那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一切,他不要就是了。
“二哥他,是否知道了。”夜暮安静的问,像是已经看清了结局。并不在意夜枭会将他如何处置,他更在意,在她心里,他是何种的面目。可憎?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