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 1、不算引子(醉嫣然的自述)

作者 : 宗承灏

江南剑庄,武林世家。

祖传的无欢剑法,名动四海,威震天下。

而我曾经是如此庆幸自己生在这江南烟水处的名门望族。

我,你问我是谁?是武林中翩翩佳公子,还是大家闺秀。

怎么说呢,很让你失望。

我,叫念云,尘世女子。

虽然生在这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不是庄里的公子小姐。

我爹是他们家养出来的最忠实的看门狗,好听点是他们的管家。

所以我生来就是奴才的命。

我从来不相信命。可命从来就没放弃过对一个人的苦苦纠缠。

我的童年和少年有着花一样的容颜,月一样的明眸。

我知道自己有多美,一个女人要想知道自己有多美,这根本算不上是个问题。

男人的眼睛会随时告诉你答案。

用五百年后的话说就是,男人瞳孔的放大指数决定女人的美丽指数。

太平的天下,太平的江湖。那时我不知道世间还有仇恨二字。

我和这家少主人同年同月生。在娘肚子里,双方父母就让我们成了命定前生,缘锁来世的那个人。

在我的那个年代,女人在感情的世界里总是被动的。

也就是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只属于他一个人,而他却可以属于任何一个尘世女子。记住是任何一个。

我们是如此的般配。

想起那时的他,少年俊朗,浓眉一轩,双目掠过飞扬的神采,让每个看见他的女子都目为之眩!心为之癫!

他少年成名,一招“落叶伤”让几多武林巨孽成为剑下亡魂或者落魄穷寇。

在我将满十六岁的前夜,烛影摇曳,锦衣绣枕。

按十五年前的约定,我和他将要完婚。

凭着剑庄的财富和武林名望,这注定将成为武林中不大不小的事件。

我以为自己过完十五岁的最后一个夜晚,自己将成为他的新娘,那些日子里,我的内心充满着少女的羞涩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

我想到轻罗纱帐里娇喘细细的人儿;想起笑靥;想起樱唇;想起耳厮鬓磨;想起娇娇痴痴的情话绵绵。

可无论也想不到的是。

在我两周的时候,有一游历四方的瞎眼道长。在模了我的五官,看了我的手相。

先是说了很多龙凤乘祥的话哄得我父母眉开眼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此女命犯月圆。

也就是说在我有生之年,每逢天上月圆,人间欢颜的时刻,而我却要承受命运的诅咒。

明天要做新娘,我无法让自己平静,喜悦冲昏我的头脑。

一生一次谁又能心如止水。想起他少年成名,白衣飘飘,丰神俊秀的万般好处。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披衣下床想找娘说会话。

窗外郎月当空,风中流淌着挂花的香气。

我忘了那个瞎眼道士,在我命中贴上的那句咒语标签。

我看见那个穿着白衣的少主人,满身满面血迹从爹的房间踉跄而出神色慌张。

当我推开爹的房门,爹的首级和尸体已经分家。

那个平时有着那么多生动表情的五官和首级不翼而飞。

娘,为我置办嫁妆,到集市上采购还没回来。

两天后,娘,一尺白绫,香魂陨落。

爹以前是个杀手,杀手最光彩的死法莫过于在执行任务时失手被杀。

而除了我的眼睛看见了最不应该看见的一幕,没有人知道父亲的真正死因。人们见到的只是一具没有首级的尸体。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刺向父亲的那把长剑,可那踉跄的身影说明了一切。

所有的人都在猜测和议论我的父亲是被另一个刺客杀死的。

所谓的另一个刺客,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操刀手,而是一双幕后黑手。

可怕的势力像命运的阴霾笼罩在江湖中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而这可怕势力的真正主人就是“幽冥城主”游风雷。他是杀手中的至高之神,可以摆布江湖中一切邪恶势力。

近年来,游风雷极少在江湖在抛头露面。

但江湖中却不断传来他的消息。

绝杀岛岛主神秘失踪,天木帮二当家在家中暴毙,好象每一桩无头血案都指向同一个人。游风雷。

传说中,游风雷的“幽冥城堡”里豢养了七杀八枯等江湖中的狠角色。

杀人无须自己费力,千里摄魂,万里夺命。

爹曾经是游风雷手下七杀中的五杀,在一次任务中用剑误伤了娘,剑花挑瞎了娘的眼睛。

爹在深深的自责中,发誓用一生来偿还对娘的愧疚,爹离开“幽冥城堡”带着娘投靠“江南剑庄”。

一个杀手离开他的组织就意味着背叛,背叛就意味着引火烧身。

杀手在执行任务中,失手错杀或者错伤,那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多情是一个杀手的大忌,而爱上一个人更是一个杀手的死忌。

那是一个九月鹰飞的季节,爹和娘投奔了剑庄,并在老庄主的支持下,结为伉俪。

一年后,有了我,我成了他们的开心果,让他们的记忆飞渡忘川,江湖纷争抛诸脑后。

十六年,江湖中少了一个冷血杀手,五杀。

十六年,我的生命中拥有了一份完整的父爱。

不知道爹在面对那把夺命长剑穿心裂肺的一击,眼神里的最后光华可否看见我那瞎眼的娘,可否看见轻盈若诗,悠美如梦的女儿。

娘在爹死后的第二天深夜带着深深的恐惧中自杀了,爹的死让本就瞎眼的娘,内心彻底陷入黑暗和恐惧,惟有一死才可得到光明的救赎。

一尺白绫就了断了一个女人的所有尘缘,去得干净。

庄主为爹和娘操办了一场奢华的葬礼。

每个人都面带愁容,包括那个跳进黄河也洗不尽满身血迹的少主人。

可在我眼里所有的愁容都是虚伪,所有的悲伤都是猫哭耗子似的假慈悲。

而我的心里却燃烧着仇恨,仇恨可以摧毁一切人世的美好。

从那时起,我就当自己死了,活着的是一个与己无关的女人。

在爹棺木入土的前夜,我拿着娘的白绫和爹的玉萧离开十六年都未曾离开过的地方。

江南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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