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得只能听到铜漏的声音,一滴一滴,仿若能这么一直滴到明。窗外的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地洒入温暖的暖阁内,可一触及到屋内融融的暖意就迅速地化为水迹。
窗旁的檀木书案上,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被风吹得飘到了半空,之后又缓缓地荡着旋儿,幽幽地落在了地上。趴在书案上的女子,一头墨般的青丝软软地覆在满是纸张的桌面上,还有几缕腻在了脸颊旁,衬得白玉一般的面孔落落分明。她的一行远山黛眉紧紧地蹙起,眉间仿若一个崎岖山丘,沟壑纵深。手里依旧握着一支狼毫笔,只是滴下的墨已经染得纸上一团浓黑。她似乎挣扎在梦魇中,想要努力地摆月兑,却只能轻微地摇着头,兀自沉溺于中。
视线里是整片整片的白,冰冷凄绝,迷了眼,恍了神,让人连天与地也分辨不得。努力地睁着眼透过漫天的风雪中,犹然可以看见雪地上的一抹红,刺眼得绚烂着。躺在雪地上的人,眉头痛苦地紧蹙在一起,长而浓密的睫沾了雪粒微微地颤抖着。她的面色比那雪地还要苍白,白到近乎透明。而那一身的红衣更衬得她的苍白无力,宛如一片单薄的纸,即刻便会随风而去。那样惊艳凄绝的红,如滚烫的血,又如炙热的火,在这银白的天地中舞成一副凄厉的画。
心里惶然地怦怦跳着,她想要冲上前去看一看那女子的脸,那种熟悉的感觉击得她心神俱伤。可还没待自己走近,天地间的白雪顷刻之间就化作了倾盆血雨,满眼都是凄厉的殷红。一株株的红花石蒜从雪地中挣扎着生长出来,旋即就倾覆了整片白茫茫的雪地,漫山遍野都开满了这凄艳的红花来。而那身陷花海中的人儿,脸色苍白得更显骇人,连气息都微薄到觉察不到。
手脚像被缚住,拼命地挣扎了一下,口中只喃喃出声一句:“汐儿……”
走近书案的青衫少女见她一脸悲痛的模样,担忧地唤了一句:“娘娘?娘娘?窗口这儿凉。”说着,便起身走到窗边放下了支着的木条,只闻轻轻的“吱呀”一声,趴在书案上的人已然惊醒。
“娘娘,这儿凉,让沁儿扶你去暖榻上吧,陛下也该来了。”那名唤沁儿的婢女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脚下却不意踩着了什么。俯身捡起,满张纸上尽只一句词,“此后万情勿念,而今千愁休提。”
转眼那纸张已被一把夺回,她心神不宁地将纸握于手心揉成了团,半晌才抬头看着沁儿道:“红花石蒜,是不是有不好的意思?”
沁儿一惊,连连劝道:“娘娘怕是被梦魇住了吧,花就是花罢了,哪来那么多的说法,”说完,就又担忧地上前搀住她,“娘娘还是去暖榻上吧,如今这身子还是受不得风寒的。”
走回暖榻旁,缓缓地坐在榻沿上,手不禁抚上了左胸口上,如今隔着厚厚的衣料,仿佛依然能够感觉得到那道丑陋的疤一般。她幽幽地勾起嘴角,望着嵌金百合大鼎里散出的袅袅雾气,清清浅浅地笑了。若是没有这样的一道疤,她如何走得了这半年的时光。
珠帘被人轻轻地撩起,绣着五爪蟠龙的袍裾从玉砖地上拂过,无声无息间已至床榻。
“娩娩……”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却夹杂着一丝丝的眷恋和宠溺。清峻的面庞上似乎是因为屋内的暖意,而熏上了微微的红光,深邃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清亮。
汐娩闻声抬起了头,一双眸子清澈得如两丸清潭。她缓缓地站起身,轻启了绛唇,声音如若蚊吟,却又熨帖人心:“陛下……”
绸衾如滑腻的游鱼倏地无声委地,琉璃钩悄然松开,红纱帐层层地落下。室外是冰天冻地,雪落无声。帐内却春光无限,暖意融融。
汐娩迷离着双眼,喃喃月兑口一声:“四郎……”
听到她的口中念出自己的小字,苍珩的身子一僵,随即面上便浮上隐隐的笑意。一倾身又覆了上去,细碎的吻落在她胸前那道长长的疤痕上。
耳边只闻红烛劈啪的声音和铜漏中滴答的声响,鼻尖是他身上带着的淡淡沉香味。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上的红纱帐,眼前又突然出现那一大片的红花石蒜来。身边熟睡的人发出沉沉的呼吸声,她翻转过身,扭头透着薄薄的纱帐看向那扇留着的窗子,浓墨般的天际一片荧白,不知是月色,还是雪光。
只是这茫茫雪天中,你,究竟身在何处?是生还是死?
某惟:这个楔子总共改了好几遍,这是第三个版本,不知道行不行啊。大家给点意见哈,某惟谢谢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