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封闭的马车内,不渝兀自揣度着娩妃召见她的原因,不知不觉,马车已停在了潜心殿外了。
下了车来,只见潜心殿竟紧闭着大门,所有婢女内侍都负手立于门外。看到走上前来的不渝,一个长得娇小秀丽的小婢女慌忙拎了裙子,奔到她面前舒了口气道:“想必您就是秦姑娘了吧!我们娩妃娘娘在殿内等着呢。”说罢,转身冲门里低低地咳了咳道:“娘娘,秦姑娘到了。”
听到回复后,那小婢女轻轻推开了门,转身示意不渝走进去。
捏紧了指尖,低了头一脚跨了进去。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关上了。心,也随着那声音突地跳了一下。
抬眼望去,只见那大殿中央的红木桌子上摆上了很丰盛的晚膳,那坐于一旁也正看着自己的人,正是那娩妃!
“小女参见娩妃娘娘。”不渝慌忙上前,福了福身子。
视线里只有她裙角里露出来的半截绣鞋,但却见那绣鞋竟一步一步地靠近了自己。紧接着,一双白玉凝脂的手拉起了她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一种亲切温柔的笑意:“快快起来,我们一起用膳罢。”
惊愕地站起,只不住地摆手:“不敢,不渝不敢冒犯。”
“有什么敢不敢,坐过来,让你一起就一起!”娩妃敛了刚才的笑意,板起了脸来。
不渝只得唯唯诺诺地坐到了她指定的位置,和她紧紧地靠在一起。
“呐,这是我让御膳房特地准备的白玉糕,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边说着,边夹起一块放入了不渝面前的小碟中。
只有沉默地尝了一小口,来不及细细品味道,就急着点了点头。
娩妃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只是淡然一笑,便转了其它话题,“你是一直住在北羌的吗?”
果然,这才是正题啊!不渝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不得不集中了精神来应对这个让她无法琢磨的娩妃。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顿了顿,看着娩妃不解的眼光,便细细解释来,“自从我失忆以后就一直住在北羌,至于以前住哪儿,不渝也不记得了。”
“哦,可怜的孩子。”她伸出手来握住了不渝冰凉的手,“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想必会很难过的吧。”
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抬头迎上了她关切的目光,还是不习惯地又低了下去。
“看看你的手好吗?”
“啊?”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娩妃拉了过去。不渝紧紧地盯着她面上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
她舒心一笑,轻轻放下了她的手,只道:“很好看。”
不渝缩回来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稍稍愣了愣,只呐呐地答道:“谢,谢谢娘娘美赞。”
娩妃竟然没有继续,不渝也只得尴尬地坐着。气氛变得凝固了起来,仿佛连时间流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正暗忖如何是好时,就听到娩妃柔声道:“不渝,想必你也知道自己和我有多像了吧。”
又到正题了。背后薄薄的衣衫已沁出了汗来,不渝吞了口口水,垂着眼睑答:“是,不渝有幸,但却仍是比不得娘娘的。”
“不,你比得,你和我几乎没有区别,”娩妃顿了顿,不渝的心跳也停了半秒,只听得她的话题忽得一转,“所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来伺候陛下,当更好不过。如果我不在了,你便是我。”
不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虽然未曾完全了解她话中的意思,但只知自己已陷入了危险之中,只得焦急地说:“不渝不敢,不渝没有那么好的命,娘娘是独一无二的,陛下会一直一直都宠爱娘娘的。”
又是静默。让人恐惧的静默。不渝背后几乎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头紧紧地埋在胸前。明明都沁出汗来,可手脚却是一阵冰凉。只怕一个疏忽,就会酿成大错。耳边,是烛火噼啪的声响。
却见那双细腻温润的手又出现在眼前,接着身子就被她轻轻地拉起,“快快起来,这是作什么?你又没什么错,不是吗?不渝妹妹。我,可以叫你不渝妹妹吗?”
刚站稳身子的不渝腿一颤,竟差点跌倒。她睁大了惶恐的眼睛,嘴唇微微抖动起来:“不,不敢,不渝不敢冒犯。”
娩妃拉她入坐,看着她惊若寒蝉的模样,拍了拍她僵硬的手背道:“这里只你我二人,不用守那般的规矩,坏了心情,”说罢,眼神就黯淡了下来,声音也低弱地多,“我如今什么亲人都没有,看到你跟我那般相象,就是有一种亲人般的感觉,所以才……”
“娘娘,我……”不渝看着她那细细的眉,就那样紧蹙在了一起,自己的心也仿佛有些疼。那般娇柔的女子,一蹙眉一叹气,仿佛都会让人不忍。也听说过,苍帝半年前在攻打西掖时,救下了当时正被人捆打的她来,后来便执意带入宫内,给予了万般宠爱。不渝一想到,孤身一人的她如何在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内宫中努力地生存,就觉得更加地心疼担忧。仿佛对于她,她总是不愿意惹了她伤心一般。
看着她微微闪着泪光的眸子,口中呐呐:“娩妃娘娘,我,娩妃姐姐……”
娩妃的眼睛一亮,立即笑着更正道:“汐娩姐姐,叫我汐娩姐姐。”
“这……”不渝为难地顿住了,刚才的冒犯已不知是错是对,可如果叫了她的名讳,岂不……
“你还是不愿意!你看不起我!”娩妃说着,两行清泪就掉了下来。
“不,不,不渝不敢,”手足无措的不渝想要上前抚住她的肩膀,可伸出的手还是胆怯地停在半空。看着她雨打梨花般的脸庞,只得咬了牙,不顾以后的事,柔声喊道:“汐,汐娩姐姐。”
娩妃惊愕地抬起头,朦胧着双眼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惊似的女子,暖暖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