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文政殿,不渝就让云绣先行回去,自己顺着偏僻的小道走着。神思一直恍恍惚惚,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伊塔立的生死状的确让她害怕了。如果,仅仅是如果,他一个不小心的话,那么这意味着什么?不渝越想越慌了神,急忙摆月兑了胡思乱想,加快了步子。这时,她才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地唤着一个名字。她微微顿了顿,确定并非自己的名字后,又朝前走去。
一个身影从身后窜到她的面前,伸了胳膊就拦住了她的路。不渝看着面前这个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的男子,眯起了眼,歪着脑袋疑惑地看过去:“你找我?”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刘寰远啊!”他抚了抚胸口,舒了一口气,又笑道,“我刚才叫了你好几遍,你都不理我。”
“你叫我?”不渝指了指自己,想再确认一下。
“是啊,我还喊了好几遍林姑娘。”
“林姑娘?”
“上次你说在给大户人家里做丫鬟,没想到竟然是在宫里呢!不过,这样更好啊。”他的目光泛着潋滟的光芒,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
不渝也扯起了嘴角,解释道:“对不起,刘公子,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他仍然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样,“怎么会呢!你说你是不是叫林娩?”
“不是,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林娩,我,”刚将这个名字说出口,就已觉得有些地方不寻常了,她又反复了一遍,“林娩?”
刘寰远也有些模不着头脑了,只是盯着她点了点头。说是的话,可神情却又有一些不同。说不是?但的的确确长得差不多。难道真的是认错了人?正暗自纳闷着,眼前的姑娘竟然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把他拽到了路边的竹林中。
“我告诉你,我呢,不是林娩,我叫秦不渝。”她说完又思量了一会,才抬头小声地问道,“我很像那个林娩?”
刘寰远模了模鼻子,点点头:“很像。”
不渝干咽了一口口水,伸出头看了看四周,确保无第三人时才靠近身边的人,低语道:“首先,这个名字不要再提。其次,不管你和她发生了什么,你都通通忘记。最后,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宫里,但你要记得我们没有见过面,我们不认识。”
刘寰远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禁又想笑出来。可眼神刚触及到她憋红了的脸,只得讪讪地敛了笑意,将脑袋凑了过去,“好啊,不过她是谁啊?好像很秘密的样子呢。”
不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都说了不要提她!你最好小心你的小命!”
“哦?”他忍住了自己的笑,望了望天又继续问道,“那你又是谁啊?”
“说了我叫秦不渝啊!”没来由地就想发脾气,这个人肯定知道娩妃娘娘出宫的事,但在没有确保娘娘出宫到底是什么原因前,千万不能让他给捅了出来,是福是祸还说不定呢。可他偏偏却是这样一副嬉皮笑脸的嘴脸。无奈之下,只得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今日的事就忘了,我要回去了。你小心点,别在宫里迷了路。”说完,不等他答话,就急忙小跑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刘寰远将手背到了背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笑出声。真是有趣。不过,看她那副紧张的模样,看来那个林姑娘当真是有故事的吧。究竟是什么故事呢?他摇了摇头,迈步朝永砚殿的方向走去。
翌日,不渝昏昏沉沉地踏进了文政殿。前天夜里,因为伊塔的事,根本无法入眠。想来今日便是他挥兵南下的日子了,如今这样的情形,连再见见他的可能都没有了。
“哼,成天做事都这般模样,真不知道怎么会让你进文政殿的。”说话的正是织锦。
不渝不看她,继续着手里的活儿。她知道织锦看她不惯,常常出言冷嘲热讽,虽然不明白为何,但也是抱着能避就避的态度。
织锦见她不答话,便也不再说话,转身走到另一边摆弄点心。
眼看午膳时间都已过去了,苍珩仍然没有出现。不渝朝窗外张望了一会,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早朝怎么会持续这么久?出兵南蛮的事还在商榷中?还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宜?这些与自己都不重要,只是关于伊塔的事才比较重要。他,走了吗?
正想着,便远远听到有脚步声过来,接着就是张福胜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不渝擦了擦手,和织锦一起低头迎了出去。
一双明黄的龙靴,又一双青白的靴子,再一双墨黑的靴子。
这又是谁?不渝垂首退下,沏了三杯大红袍,正准备端起托盘,却被织锦一手抢过:“我去。”
不渝悻悻地松了手,随手就着衣角擦了擦。织锦,到底对自己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呢。转身便看到放在案上的那碟桂花糕,弯腰端起就跟着织锦走向外殿,那可是织锦亲手做的呢,她怎的就落下了。
“啊!秦不渝!”
不渝的脚步顿时停住,刚好撞上了走回来的织锦。织锦瞪了她一眼,也随着其他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
“没想到又见面了呢!原来你在文政殿当值呢!”说话的人一脸的灿烂。
不渝只觉得喉咙一紧,急忙环顾了一下上方端坐着的苍珩,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之后,只得硬了头皮笑了笑:“刘公子。”
一边的司徒景修跟着开了口:“刘公子是岚后的侄子,你不可无礼。”
嗓子干干的,不渝低头瞄了一眼微笑着的刘寰远,尴尬地扬了扬嘴角:“刘,刘大人。”
“他还不是大人!”苍珩低沉的声音竟然突兀的响起,不渝一惊,慌忙抬起了头。他的神色镇定自若,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听他继续道,“他这几年一直在四处游玩,前些日子才从南疆回来。如今攻打南蛮之事,刚好可以问问他意见,顺便也让他进宫见见他姑姑。”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了看苍珩,又回头看了看同样怔住的不渝。他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奉茶的丫头解释这么多?不渝咬了咬下唇,一直昏沉的脑袋更加昏沉起来,他终于肯理她了。
刘寰远先笑了出来,看着不渝道:“如今知道我是谁了吧?别想再说我们不认识了。”
“是。”不渝低头应道,心里却被扰得乱七八糟。
苍珩的视线直接越过不渝,看向一边的刘寰远,微微笑道:“寰远,你认识她?”
“昨日在沁竹园偶然见过她罢了,然后就随便向她问了问路。这几年在外面游荡,倒快忘了这宫中的路了。”刘寰远瞥了瞥一边手足无措的不渝,嘴角泛起一丝笑来。
苍珩也跟着朗笑道:“看你这记性!你姑姑肯定会被你气着的。”说完,终于是看向了立在殿中央的不渝,皱着眉挥了挥手,“退下吧。”
一头雾水地走回内室,就又迎来了织锦的冷笑:“瞧瞧,连岚后的侄子都搭上了!”
不渝猛地抬起了头,狠狠地瞪着她:“你别在这里乱嚼舌根,也不怕被人听见,你以为上次灿珍那五十个板子是白打的!”
织锦立即闭上嘴,背过了身子。不渝看了看她,也不再说话。如今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她们的斗嘴上。如今伊塔还不知有没有出城,又突然冒出一个岚后的侄子刘寰远,还有苍珩竟然肯对自己解释!乱了乱了乱了,不渝拍了拍脑袋,瞪着面前的那壶水发怔起来。
没过一会儿,苍珩便起身离开,待他的身影消失,不渝立即追上了准备出宫的司徒景修。捂着胸口处胡乱蹦着的心脏,看着司徒景修却又问不出话来。
本见到她追上来就已不觉得奇怪的司徒景修,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先开了口:“他已经走了。”
“走,走了?”不渝睁大了眼,果然连最后见面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她了,他,想必是恨透了她吧。可终究是无法死心,仍然抱了可怜的一丝希望看着司徒景修没有表情的脸,“那,那他有没有什么话要……?”
“没有,什么话都没有。”他干脆地截过她的话,盯着她答道。本以为会看到她突然失望甚至绝望的脸,却没想到她只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便转身慢慢地离开。
还有什么好失望,还有什么好绝望的呢?原本那丝希望就可怜到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