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白,有万道刺眼的光芒撒向眼底。不渝努力地睁着眼睛,想要从那扇无形的门外看到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有。
直到她的神经全部放松下来,准备放弃时,白光中突然出现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面容却看不清晰,只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声音焦躁:“你别去!”不渝眯了眯眼,想将他的样子看得清晰一些,但很快就被另一个青衣女子的身影遮掩了。那女子的眉眼和她一模一样,凝着淡淡的忧愁,她攥住了她另一只手腕,也是那样关切地说:“你别去。”可她却两手一挣,站地远远的,眉目间都是冰冷的疏离,她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男子决绝地说道:“其实只要她不去,祺哥哥就放心了。我,你们不用管了。”
瞬间,白茫茫的背景就弥漫了黄沙。她的眼前是一片沙子织成的网,那个伟岸雄壮的中年男子突然从马背上栽倒在地,溅出了的血,蒙住了她的眼。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战士们的嘶吼声,百姓隐约的嚎哭声。
心脏随着那声音急速地收缩着,浑身的血液在体内胡乱地到处奔流着。忽然,心脏猛地一缩,她骤然惊醒。
夜,静悄悄。
她的头昏沉沉的,只觉得鼻子堵得难受,嗓子里也仿佛有火燎着一般,灼热干燥。她低低地咳了一声,忽然听到不远处仿佛传来汐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着:“不渝?你醒了吗?”
不知道为何,当时的不渝紧紧地咬住了唇,连大口的呼吸声都不愿意让她听到。汐娩翻了个身,叹出了一口气。直到确定了她的呼吸声渐渐地重了起来,不渝才睁开了眼,盯着什么也看不清的空中。仿佛是因为梦境中出现的某副画面、某个人,她才会突然这般心事沉沉。扭头朝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了望,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却知道汐娩在那里,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她甚至还特地让自己睡在了她内室里的卧榻旁。
隔日一早,刚刚努力地睁开眼,便见坐在榻旁凝望着自己的汐娩。不渝慌忙爬起身,眼前却一黑,脑袋重得仿佛下一刻就能摔下去。
“慢点,别着急。”汐娩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柔声说道。
片刻后,眼前的画面才渐渐地恢复了色彩。她揉了揉眼睛,鼻音浓浓地问着:“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听见你说梦话。”汐娩笑了笑,弯腰过去提她拢了拢头发,“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不渝的身子一怔,抬眼看着微笑的汐娩,疑惑地问道:“我,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才做的梦便忘了?”汐娩弯着眉眼笑着看向她,可眼底却有刻意隐藏的担忧和害怕。
仔细地在她的脸上来回看了好几圈,直到真的什么也挖掘不出来后,不渝才叹了口气,嘟囔道:“我梦到祺哥哥了。”
“良祺?”汐娩的脸上浮出一片惊喜之色,可瞬间就消褪下去,脸色稍稍变了。她仿佛是想确认一般,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你,真的梦到良祺了?”
“良祺?”不渝盯着她的眼睛,尾音故意一扬,“就是祺哥哥吗?”汐娩的神色一僵,眼神里又浮现一层疑惑来,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口,便被不渝笑嘻嘻地截下了话题:“姐,祺哥哥是谁啊?我就只记得这个名字,但不记得是谁了。”
口中呼出了一口气,汐娩提起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她伸手模了模不渝仍旧有些发烫的脸颊,温和地说道:“是从小一起玩的一个哥哥,等你慢慢恢复了记忆,就会想起来的。我去让荣卉将汤药送进来。”说罢,她便站起身,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坐在塌上的不渝紧紧地盯住了她的背影,心里一片湿凉。难道她还不愿意和自己坦诚地交代吗?如果不是自己渐渐地想起一些事来,她会真的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吗?是因为担心着自己会再一次面对现实受到伤害,还是担心她这个完美姐姐的身份立即就变得一文不值了呢?
宋良祺这个名字,突然就再次横亘在两人之间。也许,没有想起来,才是最好吧。
“来,快点喝药吧。”汐娩亲自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着急的荣卉。
不渝“唉”了一声,便低头沉默地喝着苦涩的汤汁,心里也泛起丝丝的苦来。她知道,她待她是真心的。可她无法在记起那么多后,还能原谅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陛下,陛下来过。”汐娩看着一直安静地喝药的不渝,斟酌了好久才开了口,“你昏睡的时候,陛下有来看过。”
“哦。”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心里竟没有丝毫的惊喜,却迅速地抬起头来,盯住了汐娩的眼,“你为什么会入宫?”
明显是被这句太过突兀的话给怔蒙了脑袋,汐娩寻思了好久,眉头一皱,回头便撇开了荣卉。“你什么意思?”她沉声问道。
不渝轻轻地笑出声来,将空了的碗放回她的手心里,嘴角微微地翘起:“你是什么意思才对啊?”
手指紧紧地抠着瓷碗的边缘,指尖也被硌得青白。她眸光凝在一处,只细细地望着不渝,叹道:“汐儿,你……”
心神一晃,不渝惊愕地抬起了头来。乍一听到她唤自己这个名字,还是难以避免心头的一震,她不由地放轻了声音,柔和地问道:“姐,真的是为了报仇吗?”
手中的瓷碗应声落地,“哐当”一声便碎裂成几片来,来回晃动着。她霍然站直了身子,垂眸看住了不渝,肃容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些,我想你会明白你该怎么坐。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站一起的。”
“可,可是,你不是……难道你不爱他?”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如此郑重严肃的表情,不渝也惊地站去了身子,嗫嚅着开口。
汐娩扯了扯嘴角,望向被风吹动的珠帘,眼神飘渺了几分:“对他来说,这世上本就无爱。对我来说,这世上爱早不在。”
粉色的珠串突然之间杂乱地飞绕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墙上挂着的那副苍珩的题字也被吹得哗啦响。风越来越大,不渝仍然赤着足站在冰冷的地上,但却丝毫没有挪动半分。脚下的寒意根本无从感知,只因为在汐娩脸上的那份决绝,才更让人觉得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