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惊人的消息就匆匆赶来的汐娩,纱绸的薄衫衣裳都因为急跑而胡乱地贴在身上。发髻上的珠花还没来得及停下摆动,发出簌簌的响。她看着床榻上早已没了意识的颂儿怔了半晌,直到听到苍珩的一声唤,才如梦初醒一般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口一开,音调都是抖的:“颂,颂儿,他……”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泪花迸出了眼眶,她低下头仿佛呓语一般,“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陛下,没可能的啊!”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仿佛是嘶声的呐喊,眼底是清晰可见的红。
苍珩看到她这幅模样,心里也不由一恫,抿着唇难以出声,只朝着汐娩招了招手,将她唤到了自己的身边,伸臂紧紧地圈住了她。汐娩躲在他的臂弯中,眼睛却仍旧直直地盯着床上的颂儿,挪出手缓缓地模上他的脸,早已一片冰冷。却又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地抽回了手,攥紧了苍珩的衣衫。
“先别告诉岚儿,她承受不了的。”苍珩哑着嗓子低低地嘱咐了一声,握住了她颤抖的双肩。汐娩连连点头,半天都没有抬起自己的头来。她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小月复,只觉得躺在床上的颂儿就是自己月复中的孩子一般,那般绝望那般撕心裂肺地疼。明明是不可能的,可为何颂儿却的确是中了那瓶子里的毒而亡?明明是不可能的啊!她已经亲自在半夜里换走了那瓶胭脂蜜啊!现在的这瓶怎么可能也有毒?
跪在原地的不渝抬起头来盯着仿佛梨花带雨的汐娩,心里复杂不已。当真是她害了颂儿吗?利用自己害了颂儿?提前除掉月复中孩子的对手?这一切当真是她做的吗?这个人当真是自己的姐姐吗?她咬紧了牙关,却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牙齿在打着颤,发着咯吱的声响。浑身冰冷到一丝温度也不存,满脑子都是汐娩哭泣的模样,任她再仔细地探究,也看不出丝毫的假象。这就是她的姐姐了,即使是做戏也这般全心地投入。这个深宫,果然是害人的。人死了不可怕,心死了,才最最可怕。
苍珩抚着汐娩的背,望着地上的不渝,叹了一口气:“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就留下你这条命,朕相信不会是你自己要害死颂儿的,想清楚便来告诉朕,究竟是谁指使了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手不禁下大了力道,将汐娩紧紧地箍在了怀里。汐娩的身子一颤,抬起头来朦胧着双眼看着苍珩,思量许久才道:“陛下,不渝绝对是被陷害的,绝对是。”
“是不是陷害当然不是姐姐说了算的,还是要查清谁是真正的凶手才是。”金如月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众人不由地转移了视线看了过去,她正一步一步地跟在杨心湄的身边,开口沉声道,“不渝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再怎么错,也是念着姐姐的份上,只是可惜了颂儿这样无辜的孩子。”说着,她就跪下了身子,恳切道,“愿陛下早早定夺,为颂儿殿下,为岚后娘娘主持公道!”
“陛下,臣妾也是有孩子的人,知道失去孩子究竟有多痛,如果岚后娘娘得知这一切,谁知会不会……”杨心湄黯然开口,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气,“不渝这个孩子也真是傻,陛下那么宠娩妹妹,自然不会亏待她的孩子……”
苍珩终于动怒:“你们通通闭嘴!不要在这里煽风点火!事实究竟怎么样,朕会查得清!那容得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两人闻言立即噤声,面色讪讪,却再也没敢忤逆。
果不其然,迎到了苍珩怀疑的目光,汐娩的心紧紧一缩,只觉得酸痛随即涌了出来,原来他也是不相信自己的。一把抹干脸上的泪,待视线清晰许多,她才冷静地开口道,“不渝不会那么做,她没有那么傻,将自己送上绝路。如果说她被指使的,那所有人都会想到是臣妾的。她是臣妾的妹妹,而臣妾也刚好怀有身孕,那么是臣妾指使的就理所当然了。可是,臣妾没有,”她定了定,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道,“臣妾没有要害颂儿!臣妾发誓,臣妾以肚子里的孩子发誓,臣妾没有!”
“是我!凶手就是我!”不渝按捺下心头的混乱和纠结,决然地开口道,“是我为了我自己毒死了殿下!陛下对不渝很好,但什么都不能给我,还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死地。殿下如今也对不渝好,可谁也不知道他长大了会不会还记着不渝。岚后娘娘对我好,可谁又知道她的病能坚持多久?姐姐对我好,但却也只能暗暗地保护着我,依旧无法给我更好的。只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才能保证不渝的以后,所以我才做了这一切。是我是我都是我!是我自私!是我贪心!不是为了姐姐,根本不是,是为了我自己!我那么恨她,怎么会帮她?可笑!凭什么她拥有那么多,我却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想好好地在这里活下去!”喊着喊着,她就笑了出来,满是泪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那丝绝望的笑来。她看着汐娩一脸震惊的模样,慢慢地敛了笑,望着她的眼睛里又蒙上了水雾。我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只要你还能是以前的姐姐,只要你还能是以前那个没有仇恨的姐姐。
“拉下去!拉下去!带到地牢去等候发落!”苍珩撇开头猛地一挥手,便再也不愿看到她那又是哭又是笑的脸。即使心里还存着犹疑,可对于她的那一番话,他的确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对她所做的一切,的确只是将她推入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而他却什么都无法给,也从未想过给。有过的那一丝的情感,却也是因为汐娩而来,转瞬也就淡了浅了。后来又因为对汐娩的毫不在意而心存不满,便借着她想能从汐娩的脸上看到一些不乐,但却什么都没有。对于不渝,他无法给,也无法给。他毕竟是欠了她的,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害了她。
应声而来的侍卫们拉扯着不渝的双臂,将又哭又笑的她生生地拉了下去。汐娩不禁惊叫出生:“汐儿!不是你不是你,不会是你的!”
苍珩拢过她伸出去的臂膀,紧紧地圈在了自己的怀里,低下头用下巴紧紧抵着她的头顶,叹出口的气吹起了她的几缕发丝,在空中杂乱地舞了片刻就又无声地落回了原处。汐娩眼神呆滞地看着所有人面上的表情,有窃喜不已,有不敢置信,有痛心遗憾,还有意料之中。突然她的眼神一凛,视线定在了尤鸣莨的脸上。他也正好直直地盯着她,眼神里浩瀚如海,看不明模不清究竟有多深。可唇角那抹谐谑的笑,她根本无法忽略掉。手紧紧地握成了拳,长长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的女敕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