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整个天地之间连个缝隙都没有,都是白茫茫的雪花蔓延成片。雪已经落满了整个头顶和肩膀,乌黑的发线都已瞧不出本来的颜色。雪水滴落在睫毛上迅速就凝成了冰粒,可是又迅速地被滚烫的泪融化,和着泪直直地落入雪地离,坠地无声。
书房内是司徒景修沉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都似能穿破耳膜,嗡嗡地潜入脑海里生了根。她一直静静地藏匿在书房外的某个黑暗的角落,看着屋内昏黄的灯光,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怕自己是扑火的飞蛾,痴傻的结果只能是落得凄惨的下场。如今的他在忙着为国为民,而她怎可拿自己的小情绪去无理取闹?
“啪”的一声,应是书卷落地的声响。司徒景修的声音随即爆起,似嗖嗖窜起的火苗:“浙宁已经起事,刘显通打的却是敬王的名号!而坦蕃边境又动乱不已,苍晟这个痴儿竟私自开城!景阳王呢?陛下让你们好好看守,可是人呢?还有尤鸣莨呢?你们到底是怎么办的事!给我滚下去!滚!”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书房的门被一个看起来还有些熟悉的人打了开来,他懊丧着脸恨恨地握着拳冲了出来,旋即又被叫了住,“去查查十三楼的消息,特别是那个孩子。”
“是,大人。”那人抱拳辞别后,便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将司徒景修那张轮廓坚毅的脸勾勒出紧绷的线条,他的脸色铁青,眼睛里却似灰烬一般,丝毫没有光亮。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不敢动不能动。他一向那么冷静的人,再大的事情也不会轻易让他变色的,可他方才却真的动怒了。所以,就算他不告诉她,她也知道他也如她一般。
游廊旁走来织锦的身影,她端着热汤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劝道:“大人,先歇息歇息吧,这是织锦亲自熬煮的汤,还和流云学了很久呢。”她尴尬地笑了笑,抬起头期盼着看着司徒景修。
“放桌上吧。”他却并不看她,视线直直地穿透黑暗中的一片凄厉惨白定在了某一个地方。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的腿像是钉住一般,但就是无法移动半步。他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但总觉得那里有他想要探求的一切。
不渝捂住嘴缓缓地蹲了下去,温热的眼泪顺着掌心落入了雪地中,穿成一个一个的洞孔。她一口咬住手指,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只是肆无忌惮地砸入雪中。心,仿佛被人揉捏着撕扯着,她不停地深呼吸,却依旧无法压抑住胸口处紊乱的跳动。
突然身边一个庞大的黑影撞了过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询问出声:“咦?是谁?”
她慌忙站起身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伸出食指就挡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可那人却立即朝光亮处喊了起来:“大人,大人,秦姑娘,找到秦姑娘了!”
看着面前兴高采烈的人,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直到背后抵到了粗壮的树干,她才霍然转过脸背过了身子。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却惶惶地似要跳出胸口一般,躲藏了几日,就是为了避免见到他而已。如果今夜她能忍住自己想要见他的心思,她就不会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了。
“不渝,”身后的人拍了拍她的肩,却是织锦的声音。她绕到她面前,当着她的面跪了下去,“我知道你恨我,那没关系,但我想说的是,你不要误解了大人,他真的是为了你才会勉为其难接旨的。我,”她低下头苦笑了笑,“其实什么都不是,连流云都及不上,做再多都换不来他的一个眼神。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一定会。我也希望,你可以放下这一切,别再让大人痛苦了,能让他幸福的人只有你。”
“你起来,再怎么说你也是司徒夫人,”她撇过脸,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来,指甲却早已将掌心掐痛,她抬起头摇落了头上的雪,强颜一笑,“我这就走,夫人保重。”
“你还要往哪里逃!”织锦还未开口劝阻,就听见身后步履匆匆的司徒景修冷冷地的一句,“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不渝僵硬了身子,低下头嗫嚅道:“我没有躲。”
“那好,跟我进屋。”说着,他就一把扯过她的胳膊,硬拉着拖进了书房。不渝踉跄着跟在其后,怎么挣也挣月兑不开,急着张口就咬了下去。司徒景修跨入书房就将门狠狠地摔上,回身瞪着她:“你又咬?”
“要,要你管!”她咬住唇将头偏了过去。
“我偏管!”他捧起她的脸就扳了过来,头一低,就已狠狠地吻了上去。不渝一阵惊愕,浑身都僵住了,连头皮上都泛起麻麻的感觉来。她伸手奋力地推着他的胸口,口中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你干什,唔……放开啊!”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双眸里是炙热的光,浸满了浓浓的深意。见到她恼羞成怒的模样,还有脸颊上泛起的潮红,他心一沉,又低下头在她的唇上用力地咬了一口。她吃痛地叫喊出声:“司徒景修,你混蛋!”说着就伸手抚着自己红肿的唇,眼神却闪烁不已,不知该落在何处。
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上前抚住她的脑袋摁向自己的怀里,贴着她的耳朵沉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那又如何呢?能改变什么呢。她揪着他的衣服紧闭上了双眼,眼泪又一次肆虐地流淌过双颊,她毫无意识地喃喃低语着:“怎么办,怎么办啊,怎么办……”
“等这次的事情过了之后,我就娶你为妻,”他收紧了自己的臂膀,在她耳边轻轻一吻,似是下了一个承诺一般,“我司徒景修要定了你。”
她靠着他的肩膀拼命地点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直地坠了下去。突然她昂起满面泪水的脸来,小心翼翼地怯怯说道:“你,可不可以不娶织锦?”
司徒景修抿住了唇,深深地看向了她的眼底:“我,不能休掉她。”
“不能只我一个人吗?”她不甘心地继续问着,可是声音却没有底气地低了下去,仿佛无力的祈求。过了半晌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才带着浓浓的鼻音自顾自地念着:“我想回家,”说着说着就带起了哭腔,“我想回家,可是,可是我没有家,我没有家,我想回家……”
司徒景修的心里一沉,只觉得闷闷的疼,他轻柔地揉着她的头发,回道:“有我在,就有你的家。”
她又拼命地点起了头,半晌又抬头小声嘀咕道:“那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
“不渝!”他低低唤道,语气沉痛不已,“如今我怎么能走?浙宁起事,坦蕃扰境,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有待查清,我现在不能走。我答应你,这事结束了我就带你走好不好?”
“你骗我,”她推开他低着头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壁无力地蹲了下去,“你们一直都在骗我们,你让陛下娶陈荣华,陛下又让你娶织锦,你们都是故意的,你们都是故意的。你们早就知道我和姐姐的身世和目的,所以你们故意要这么伤害我们,现在你还想骗我,我不信,我不信……”
司徒景修大步上前蹲了下去,握住她的肩膀就摇晃起来:“你别胡思乱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到一定会做到的,等我好不好?”
眼眶中隐忍的眼泪被他摇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扶着墙站了起来:“我先回去找姐姐,你忙你的事吧。”
“好,我会尽快帮陛下解决此事的,你等我。”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他仍旧信誓旦旦地在她的面前做下了承诺,并且执着地相信着,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