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映雪,寒里飘香。不渝立在窗边看着楼下院落里几株遒劲的苍苍红梅,点点嫣红竟惹得眼睛移不开半分。寒风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鼓起她的裙裳猎猎作响,耳旁的鬓发也在眼前飞舞缭绕起来,渐渐迷了眼,伤了神。
一夜未归,无人来寻她。姐姐没有,他,也没有。
按在窗台上的手渐渐收紧,冰凉的雪在手心里融为雪水顺着手臂一路流了下来。身后的门被忽的打开,那维急急忙忙地奔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伊塔,伊塔大哥不在,掌柜的说他早早就去集市了!”
“哦。”她淡淡的应了一声。他还不愿见她,连同住一家客栈,都要这样地躲着她。
那维蹙了蹙淡淡的细眉,抓住她的手腕就拖着朝外走去:“我带你去找他,伊塔大哥怎么那么没用呢!明明想见,还偏偏躲着!急着卖什么刀嘛!真是的!”她念念叨叨地拽着她朝楼下走去。
雪下了一夜已经停了,店铺外的雪也已被人清扫干净,前一夜的记忆突然又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他从未跟在她身后走过那么长的一段路,就连脚下踩着雪的嘎吱声都分外遥远。
“啊!在那里!”那维激动地指着前方人潮中的某一处喊了起来,说着就拉起不渝跑了起来。眼见如今已近年关,市集上更是异常热闹。人潮汹涌,车水马龙,她却无法一眼认出他来,只能跟着那维朝着一片未知奔去,心里如同怀揣着小兔,竟然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把刀怎么卖?”那维站定后,歪着脑袋忍住笑问道。
眼前那个一身厚厚夹袄的人慢慢地转过脸来,张口呵出一层白蒙蒙的水雾:“这把……那维?竟敢戏弄你大哥呢!”他揉了揉冻红了的耳朵,正想伸手敲那维的头,却突然定住了身形,恍若浑身被雷电击过。旋即,他就压下毛边的帽檐,急忙转身蹲到了一旁,搓着手直呵气。
不渝张了张口,话还没出口就是一片氤氲的水汽,就连眼睛都跟着湿润了。她紧了紧拳头,急忙绕过摆在地上的货摊蹲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握住了他交叉在一起的双手,布满了茧的掌心却是异常的冰凉。伊塔也不缩回手,却将头偏向一旁,不言不语,只是胸膛却明显地起伏着。
“不愿,不愿见到我吗?”不渝的手止不住有些颤抖,就连说出口的话也跟着颤抖起来。可是眼前的人却丝毫不肯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她的嘴唇哆嗦了起来,扔开他的双手就霍然站起身大声嚷了起来:“既然不愿见我,你干嘛还要偷偷跟着我?干嘛还要救我?让我冻死算了啊,干嘛还要带我回客栈!既然你讨厌我,既然你恨我,你干嘛不走得远远的,为什么要回来!这一年来,你在南蛮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回来做什么?出现在我眼前做什么?既然出现了,又这般躲着又做什么?伊塔!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喊着喊着,声音却渐渐地弱了下去,气息也有些不稳,可依然抽着气哭道,“你要我怎么做?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以为你再也不可能原谅我了。我天天骂自己,就连做梦都常常会被吓醒,我总看到你满脸鲜血地出现在我面前,瞪着我不说话。可是你骂我也是好的啊,你为什么总是瞪着我不说话呢?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你跟我说说话啊……”
“不,不渝……”面前的人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拭去她面颊上的泪,可却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他的声音干涩粗哑,仿佛一年的时光就已经老了十岁一般。不渝透过朦胧的泪光,隐约看到他神色悲痛的脸上,赫然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眉骨处蜿蜒而下,如同蜈蚣攀爬。心脏紧紧一缩,仿佛被那蜈蚣一口咬住,疼痛的感觉丝丝地传遍了全身。
她的眼泪喷薄而出,急凑上前的脚步有些虚浮。伊塔意识到她的含水眸光,匆匆又撇过了脸,举起衣袖就想遮住脸上那道伤疤,却被不渝及时地拦下。她强自笑了笑,扳正了他的脸,柔声道:“好像更有男人气概了,那维,是吧?”她扭头看着那维,扬了扬眉毛问道。
那维的脸突然就红了,万分羞涩地低垂下头轻轻点了点:“伊塔大哥怎么样都好看。”
不渝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眶中的泪花都闪烁起点点璀璨的光芒来。她抬起头,看到一道金光正透过层叠的云渐渐地洒出碎碎点点的光芒。伊塔的脸,从额头到下颌,突然都被镀上了一道金边,勾勒出他好看的轮廓来。眸子里也似深邃的湖水漾起粼粼的波光,唇边是清清浅浅的笑意,如开出的一朵淡然的菊。
欢喜瞬间就填满了她的整颗心脏,她拉过一旁的那维期盼地说道:“跟我去嵘清别苑过新年吧?咱们一起?”
那维噙着笑连连点头,可见伊塔半天没有反应便着急地回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伊塔大哥?你不愿意吗?你要不去,那维也不去了。”
“去!”伊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回眸盯住不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道,“我们一起。”
不渝咧出大大的笑容,却仓皇地转过头蹲子拾掇起地摊上各式各样的刀来:“我帮你们卖刀!”
我们一起。
你不知道这句话对我来说简直像是奢侈,可是你却真真切切地对我说了。不渝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刀,却不知自己越整越乱,意识到自己简直是在添乱之后,她揉了揉头发笑出了声。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是你救起了躺在雪地中的我。两年后的这个冬天,依旧是你把我带离了天寒地冻。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是我们一起过的新年。两年后的这个冬天,我们依旧一起过。
之前之后,所有所有的误解和芥蒂,都让我们统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