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依旧是紧紧掩上的,流云在门外来回走了许多趟,终是下定了决心敲了几下便径自推门走了进去。从门推开的那一刻,熟悉的画面扑面而来,仿佛是当初不渝第一次来司徒府的时候,她就是像现在这样,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屋内所有的窗子都紧闭着,光线难以投进来,到处都是暗暗的一片。流云看了一眼不渝,便上前将最近的一扇窗撑了起来,融雪后的院落里开着一丛丛女敕黄的迎春,随着风轻轻摆动着枝条。她提了提唇角,回头冲不渝笑道:“你看,迎春花都开了。”
床榻上的不渝依旧纹丝不动,眼睑低垂,只是无神地盯着什么。流云无奈地走到她身旁轻轻坐下,抱着她的肩轻声道:“大人都已经查清了,那些黑甲骑兵是武青松禀报陛下之后,陛下派出的。可是,放箭的命令却是武青松自己下的,大人并没有要害伊塔的,”见她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流云不禁叹道,“这些日子以来,大人也不好过,那武青松也是一心为了大人才下了那样的命令,终究怪不得任何人啊。”
她还想再劝,却听见门外织锦的喊声,站起身来拍了拍不渝的肩道:“夫人怕是有事,我先过去了。”说着,不无担忧地走了出去。如今在不渝的面前提起夫人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又伤到了她。一开始,自己也因为不渝对现在的夫人抱着偏见,可这些日子以来,也并未见夫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反而处处都为着大人,想来也不该是什么太坏的人吧。
而不渝的眼眸却慢慢地抬了起来,直到看到那扇门重被掩上,光线瞬间又暗了下来。是啊,怪谁呢?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是她害了他,从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就从来没有给他带来过什么好事。因为她,他私自离开沙场,北羌战败被俘。因为她,他出战南蛮,却差点死在那里。而如今,因为她,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罪魁祸首是她才对,是她亲手害死了伊塔!
她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珠翠发钗全都跌落在床榻上,一头乌发松散下来,乱乱地披在肩头。她才发现,原来伊塔还是再骗她,从头到晚都在骗她,连带她走都是在骗她,连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都要骗她!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好过吗?傻瓜!笨蛋!
窗外吹来的风还是凉凉的,仿佛带着冰雪的气息,可是雪早就停了许久了,天地间都是一片清明,仿佛什么尘埃都没有被掩藏过一般。她紧紧闭上眼,可随即立即又睁了开来。她害怕闭上眼,一闭上眼就是伊塔那样澄澈的笑,还有他一遍又一遍沉甸甸的承诺。每个深夜里,她都会被梦惊醒,伊塔都会笑着出现在她面前说要等她。她颤着呼吸抬眼望去,不经意瞥到桌子上放着的茶盏,她遂下了床榻,赤足奔到桌子旁端起茶盏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咣啷的声响后,已是裂成了几片碎瓷片。她抓过一片,就朝手腕上毫不犹豫地割了下去。还没见到那残忍的血红,拿着碎瓷片的手腕就被一条乌鞭缠住大力地拽了出去。她一愣,手中的碎片随即落到了地上。
“你发什么疯啊!”来人急匆匆地赶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腕,仔细地检查后才放心地将她拉到桌旁坐下,面前的人早已消瘦得不成样,眼窝深深地凹陷了进去,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可却仿佛是一片死灰,什么神采都没有了。本就尖细的下巴如今更是如锥如刺,单薄的身子被衣衫松松地罩着,仿佛风一吹便能飘了起来。
不渝慢慢回过神来,眼神也渐渐有了焦点,看着面前皱着眉头盯住自己的人,却也只是淡淡的一句:“珞儿?你回来啦?”
“是啊!我再不回来,你都不知寻死多少次了!”苍珞气急败坏地破口骂道,可是看到她苍白的面容,却又心疼地说不上话来,最终也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你就别再难过了,伊塔怎么说也是为了他最爱的人,所以他是不悔的。他既然事前把这些告诉了司徒大人,肯定也是希望你能幸福的,所以,别再辜负他的希望了,好吗?”
“是啊,公主说的是,不渝你就别再难过了,再说大人他也因为这件事埋怨自责了很久,这些日子我就没有看到他好过过。若是让他知道你想轻生,真不知他又会怎样。”苍珞的身后突然传来织锦的声音,原来她也早跟着苍珞一起进来的。
不渝不紧不慢地扫了她一眼,最后又黯然地垂下了眼睫,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怎会放心上,他连害死一个人都无所谓,又怎么会在乎我的死活?”
“说什么傻话呢!”苍珞打断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一个人那么那么在意你,我想都想不来呢。”本是想安慰她的,却没料自己越说越落寞,渐渐的也就安静了下来。
织锦见状连忙上前说道:“公主刚来就来看你,现在不妨去大厅歇歇吧。”
苍珞点了点头,硬是拽着不渝走了出去。一路上织锦想着话题来说,身旁的两人却都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她暗叹一声,笑道:“公主回来,陛下就该放心了吧。”
“嗯。”苍珞低低地哼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不渝不禁扭头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刘寰远呢?”
“也回来了,看来你还不知道,尤鸣莨处死之后,苍都立即就涌出了另一支云破军,直攻皇城!刘寰远伤好之后,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说完却依旧看到不渝紧拧着的眉头,便咧嘴笑了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放弃了。”
不渝不说话,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苍珞的手在她的掌心中微微地颤着,可是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稳:“再那么傻的坚持下去,我就是笨蛋了。”
在大厅里也不过歇了半个时辰,苍珞便站起身来告辞,顿了片刻才问不渝:“不跟我一起回去吗?娘娘应该很挂念你的。”
“好,”她迟疑了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明日我就回宫。”住在这里,终是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