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风声萧萧,刀光剑影,黑甲西南军和银甲云苍军正混战在一起,一眼望去,银色的月光正一步步地驱逐了那黑色的乌云。那几个黑衣高手紧紧和八名护卫纠缠在一起,半天也不分上下。苍晟眼看西南军将尽,一声令下,两名黑衣高手随即抽身而出围住了汐娩。苍晟立即站到一旁,拉过一匹马就朝马臀上砍了一刀。那枣红色的马吃痛之下嘶鸣着朝那八名护卫处奔了过去。苍晟见那八名护卫不得不分开了阵形,立刻又拽出两匹马来,照着先前的样子砍向了马臀。疯跑而去的马匹顿时将八名护卫冲得七零八散,苍晟握紧弯刀就朝苍珩冲了过去。武青松见状,心里立即紧紧绷住了一根弦,伸手从怀中掏出预先备好的面具,罩住了脸就迎了上去。苍晟一心只想取下苍珩的首级,竟然都没有细辨对手究竟是真是假,只是玩命了一样朝对方砍去。武青松虽然武功并不高,但也能挡过几招,可眼看苍晟的刀法越来越狠,越来越急,他也不由得有些慌了手脚。
“戴个面具装神弄鬼!难道你见不得人吗!”苍晟见自己已然处于上风,顿时气焰高涨,趁着喘息的当儿,他轻轻抚过刀背,咬牙切齿道,“四叔!拿命来吧!”说着,弯刀从空中直劈而下,刀势迅猛,急如闪电。武青松手执长剑,只是下意识地横空挡去,本已经闭上了眼准备等死的,却没想耳旁几声叮当,那弯刀竟久久没有落下。眼睛一睁开,就见汐娩喘着气奔到他身边,地上钉着几枚梅花钉。苍晟眼睁睁着看着到手的机会就这样被汐娩的几枚梅花钉给打没了,一鼓气哽在胸腔,却根本没办法吐出。
他霍然抬头盯着汐娩道:“你当真就要拦我吗?”
“奉陪到底。”汐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其实她并无胜算能赢过苍晟,也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想能拖得一时是一时,苍珩的危险定也能少几分。而苍晟却当真以为汐娩一心为了护着苍珩,要和自己拼命,心头苦涩难当,浑身顿时没了力气一般。
良久,他才突然咧着嘴角抬起头来:“我若杀了他,你就定会杀我是吗?”
汐娩不明不白,只得点了点头:“此话不假。”
“那他死了,你跟不跟他去?”苍晟仿佛来了兴致,只是扬着嘴角笑着问,可眼角流露出的悲伤却越来越浓。
沉吟良久,汐娩仍旧模不透他到底意欲如何,只得继续点头:“陛下若不在了,我定也跟着去的。”
“你要说话算话!”苍晟的眼睛里竟有了光彩,紧紧地看着汐娩笑道,“我们一起死!我们死也要在一起!”说着,便又提起弯刀朝苍珩奔了过去,喊打之间,唇角都挂着淡淡的笑。
汐娩的心里一惊,竟然微微怔在原地,还没等自己缓过劲来,先前被她摆月兑的黑衣人又赶了上来。眼看武青松根本敌不过拼死一战的苍晟,她心里一急,只得下了狠招,从衣带中掏出淬了毒的毒镖掷了出去。她从未用毒害过人,可眼前情况紧急也不得不用了备用的毒镖了。那毒镖如梨花暴雨一般飞了出去,黑衣人连连挥剑挡过,可却只能挡住万一。只要中了一支,便会全身无力。转眼间,就见那两个黑衣人手中的剑“咣当”几声砸在了地上,面上已经是乌黑一片,顿时就气绝身亡。汐娩并未料到这毒竟如此厉害,心里一骇后便来了精神,掏出其余几支毒镖就朝另外几个黑衣人扔了出去。
而这边的苍晟却是招招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武青松节节后退,握着剑的手已经软了几分,软软绵绵竟提不出再多力气来应对。苍晟唇角的笑越来越浓,手腕猛的一用力,就朝着武青松的颈上横扫过去。身后汐娩的尖叫顿时止住了他的动作,他缓缓回过头,看到汐娩一张惊慌失措的脸。顿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只是慢慢转过头来步步朝着武青松逼近,良久才吐字出口:“我必须要杀你,这样她才能和我一起,不管是生是死。”说着,不管身后喊得撕心裂肺的汐娩,就纵身腾到半空,双手握着弯刀朝武青松狠狠地挥了过去。
眼前顿时一片血红涌了出来,一条红线赫然现在武青松的脖颈上。苍晟的嘴角还没来得及高高提起,背上就感觉到一阵剧痛,背过手去一抹,竟也是一手心赤红的鲜血。
他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取苍珩的首级,只是怔怔地回转过身面对着一脸惊骇的汐娩,有些痴傻地开口:“他已经死了。”
汐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武青松一死,她就不知是否继续将戏演足下去,可是面前的苍晟,神情涣散,茫茫然的执着的模样,竟也让她有些失措。就在她失神的当儿,苍晟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慢语道:“父王交给我的事,我已经做到了。那,我们现在就一起回家吧,啊,不,我们不回家,我们直接去坦蕃好了,你说好不好啊?”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汐娩不禁来了气,挣了好几下才抽了回来,腕上已经红了一大片。她昂起头怒道:“你醒醒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哪像景阳王的世子!”
苍晟的身形摇了几摇,放眼望去,山坡上哪还有他的西南军,独他一人,只觉得心中万分悲怆。先前被马匹冲散的八名护卫这时也已经围到汐娩身边,其中一人指着苍晟道:“娘娘,这人不能留!陛下
有令,所有叛徒一律除尽!”
汐娩望着他凝思半晌,才道:“交给你们吧。”说罢,便转过身慢慢地朝着武青松走去。躺在地上的武青松仍旧罩着面具,可嘴角却已是一片血迹,映红了白色的面具。她弯腰蹲了下去准备替他取下面具,却不料身后一阵疾风,苍晟已然纵身跃到她的身后,握着弯刀的手紧了又紧,声音里满是悲痛:“他都死了,你都还不能放下吗?”
眼看着这个又痴又傻的苍晟,汐娩只觉得心里累急,站起身来就举起短剑,厉声道:“你究竟还想怎么样?死,是吗?好啊,一起死啊!”说着就挥退了那八名侍卫,独自一人双手执剑朝苍晟袭了过去。
本也是一时气急,恨他的不争气不觉醒,却丝毫没有料想到他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迎上了她的短剑。虽然没有尽全力,却也有八分的气力,一双剑就那样直直地刺进了苍晟的心窝。汐娩的心一颤,立即缩手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不躲?”
苍晟紧咬着牙关,伤口处的血慢慢地浸了出来,染红了衣襟。他一把扔了自己手中的弯刀,双手齐齐握住剑柄,仰着头嘶吼一声便已拔出了短剑。血,顿时喷薄而出。汐娩的脚下一虚,身子连连后退,竟说不出一字一句来。苍晟却步步逼近,看着已经跌坐在地上的汐娩,伸出满是血水的手抚上她的面颊,惨然一笑:“你说话不算话。”
“我……”汐娩一句话还没说完,苍晟就已经身子一软,跌倒在她脚旁。她急忙伸手去扶,苍晟借机缠上她的双臂。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她的耳旁,汐娩心惊胆战,却根本不敢挪动半分,只得僵着身子道,“我,我带你回去请太医,请……”
“你,你不是想我,想我死的吗?”苍晟无奈地勾起嘴角,面色已经越来越白,他猛地大口吸了几口气,攀着汐娩胳膊的双手也越来越无力,仿佛只是转眼间,他的双手就松了开来,身子直直地倒向地面。汐娩下意识弯腰去抱住他的身子,他又勉强睁开了眼盯住了汐娩,良久才艰难说道:“不过,死在你,你手上,我也欣慰了。”
山间的风一阵接着一阵,可是扑鼻而来的却满是血腥味。经过了一场激战的山坡上,到处是横横竖竖的尸体和伤兵,存活下来的银甲云苍军整齐地站成一队沉默着,那八名侍卫也远远地静默着,满眼的萧瑟衰败中,只有那一抹粉红色还有一丝丝的春意。可再细细看去,却也能从她春花一般的娇颜上看到两行蜿蜒而下的清痕,闪着点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