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的风如同咆哮着的兽,呼啸着扫过一望无际的雪原,卷着大颗大颗的雪粒子扑在人的脸上,脸上的皮肤瞬间就红了一大片。
天空湛蓝湛蓝的,一眼望去,便觉得再焦躁的心也能沉淀下来。山峦起伏连绵,远远看去,都是一条一条蜿蜒的曲线,在刺眼的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一行车马正艰难地在雪山上跋涉着,马车后留下了两行浅浅的痕迹。不渝裹紧了厚厚的御寒棉衣,脸上也蒙着厚厚的的一层遮风的罩面。即使坐在马车里,还是觉得一阵阵的战栗,已经大半个月了都还没有习惯雪山的气候。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小暖炉,靠着颠簸的马车恍若无神地看着脚尖。
“你还在等?”苍珞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最终无奈地叹气道,“你到底傻不傻啊,他要真的有心,早就在你还没出云苍时就追来了!现在都……”她摇了摇头,没再继续下去。
不渝缓缓地抬起眼睑,幽幽地出口:“我原以为他会明白的,只是……”话还没说完,马车突然颠了一下,她立刻噤声,抓牢了苍珞的手。
苍珞也花容失色,大声朝马车前喊到:“刘寰远!你在搞什么啊!想颠死本公主啊!”说着,便气鼓鼓地钻回了马车内。不一会儿,刘寰远就驾马绕了回来,看着不渝小声问道:“刚才没看到雪地下有个石头,怎么,没事吧?”
不渝见他虽然看向了自己,但眼角的余光却还是焦急地瞥向了不渝,不禁好笑道:“我没事,怕是公主大人她撞疼了脑袋。”
刘寰远抿唇望了过去,却见苍珞哼了一声便扭开了头,他只得低声问道:“还望公主陛下见谅,臣会注意的。”
“你……”苍珞听他这一番客气的言语,猛地回过头来,怒不可揭地盯着他,可半晌还是没能说出话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才扬起嘴角笑道:“那你可得小心了,若是伤了我一根头发,不仅陛下饶不了你,怕是坦番赞普也不会放过你的!”
刘寰远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答:“公主教训的是。”说罢,又驱马朝前走了去。
厚厚的帘子刚刚放下,苍珞就抓过身旁的香炉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一张脸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气的,竟是一片白。不渝也不欲去劝,只是无声地弯下腰拾起了香炉塞回了她手中:“这山上这般冷,你想冻死吗?”
“冻死也比气死好!我看冻死了,他也不会看一眼的!”苍珞越说越委屈,干脆咬着嘴巴不再说话。
“你,不是说过放弃了吗?”不渝轻声开口,眼神落在微微战栗的苍珞身上。
苍珞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来看着她质问到:“那你不还是很在等?”说着又地下了头,声音细若蚊吟,“都跟笨蛋一样。”
不渝无力地扬了扬嘴角,便没再说话。马车里顿时就静了下来,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良久,才听到车内细细的抽泣声,仿佛很努力地压抑着,但这般听去,却觉得更让人悲戚。不渝仍旧没有动,只是抱着小火炉的手微微地颤了颤。苍珞的哭声仿佛是根根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这大半个月来,她一直都在等着,等着看了信的他将她带回去,可是这么一路而来,心却一直一直地往下坠。她也知没有了希望,但仍旧不肯相信他当真冷了心肠。自那日在大殿中,听到他那句冷酷无情的话后,所有的希冀都瞬间破碎了,当真如同迎头一棒,魂魄便被打去了。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忘了哭,不哭不闹,安静地倒让苍珞担心了很久。不是不心伤,但却真的没有了眼泪,仿佛早就哭干了哭尽了,更何况就算哭,他们也回不去了。
而如今,苍珞这一次低低的抽泣,却突然扯住了她的心,一股凉意窜满了全身。她动了动肩膀,换了个姿势又闭上了眼。哭吧,哭吧,这次哭够了,以后就不会再哭了。
雪山上的夜晚更是让人冷得受不了,刘寰远早早生了火堆,和一干护卫聚在一起烤着抓来的野味,而不渝和苍珞仍旧躲在马车里,盖了厚厚的毯子,还是觉得如堕冰窖。不渝搓了搓手,一回头就看到身旁的苍珞早就睡得迷迷糊糊了,梦中也仍然皱着眉头,脸颊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不渝看着她笑了笑,小心翼翼直起身子,将自己的绒毯盖到她身上后,才慢慢地下了马车。寂寂的夜,风倒是没有白日里赶路时大了,或是因为他们驻扎在背风处吧。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黑沉沉的夜空中,无数的星子闪烁着,如同晶亮的眸。她一直昂着头,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连双脚都冻得冰凉没了知觉。头顶上星光辉映,倒影在她的眼中,盛满了浓浓的忧伤。眼睛痒痒的,却仍旧没有泪水溢出眼眶。
为何看着星空,都能看到他的脸?或笑或怒,或是一如他平常面无表情的模样。
“郡主?”身后传来刘寰远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不渝低下头转过了身:“什么事?”
刘寰远看着她已然平静下来的面容,轻笑道:“去火边取暖吧,他们把晚膳都准备好了。”
不渝点了点头,迈开腿朝火光处走去,而身后的刘寰远支吾了半天,似乎有什么要说一般。不渝顿住步子,回身看他:“怎么?还有什么要
说吗?”
“这……”刘寰远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便不再说话了。
不渝点了点头,心中了悟:“她还在睡,你去叫醒她吧。”说着,便径自走开了,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刘寰远来。犹豫了半天,他才猛地深呼吸,转身朝马车走了过去。
站在车外,轻轻地喊道:“公主?公主?”半天也没有听到声响,他不得不掀开帘子探进上半身,只见苍珞紧紧抱着绒毯,眉头紧锁,似是挣月兑不开什么似的。几乎没有看过她这般柔弱的模样,他不禁心里一软,柔声又道:“公主?珞,珞儿?”
苍珞似有了反映,但却是动了动嘴唇,喃喃得说着什么。刘寰远不禁觉得好笑,弯下腰凑了过去,想要听她到底在梦中梦到了什么。只觉苍珞的呼吸扑在面颊上,暖暖的,如春日里的风,还带着微微的馨香。他心里一动,凝神去听,却听到她低低的声音,竟似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着:“你是坏蛋,你不要我,你是坏蛋,你不要我……”
他本想笑的,可却不知怎么,心里竟是满满的酸涩。又看了一眼她的睡容,竟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了。今夜的星辰再美,今夜的夜色再美,都远远不及她此时此刻的睡容,安静得仿佛要融化在风中一般。
然而这一次,却怕是唯一一次了。她就要送去坦番了,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这样的睡容了,就连她刁蛮任性地缠着他,闹他,都再也不会有了。突然就觉得心里一空,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也不知自己就这样看了多久,突然眼前的人睁开了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仿佛也怔住了。良久,她才猛地推开他,怒道:“你这个混蛋,你想干什么啊!”
刘寰远不禁哑然,可随即自己倒是尴尬了起来,连忙退出几步,恭敬道:“公主,可以用晚膳了。”
苍珞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丝毫没有什么异常,便下了马车径自朝火光出走了去。可心里却仍旧如同敲着小鼓,咚咚咚的,怎么也安分不下来。方才一醒过来,就看到他漆黑的眼眸,倒影着自己红透了的脸颊。而他的神情,让她一下子就陷了进去,仿佛,仿佛就是……
在想什么呢!苍珞猛地一拍脑袋,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还在这里妄想!她摇了摇脑袋,就见前方的不渝,便撒开腿跑了过去。
“醒了?”不渝抬起头来说,眼睛却朝她身后看去,果然就看到了满脸郁闷的刘寰远。她不禁一笑,抬眼问道:“你又惹他了?”
“哪,我哪有!”苍珞的脸一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瑟缩在她的身边,眼角的余光却不由地朝一旁看去,刘寰远竟坐得远远的,她鼻子里一哼,就撇开了头。
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火星偶尔溅了出来,苍珞便是一叫,惹得那些护卫为了忍住笑竟憋得满脸通红。她也如若未闻,只是又捧起手里的烤肉大口大口地啃着,却仿佛是和那烤肉有深仇大恨一般,完全衣服恶狠狠的模样。不渝也笑着不说话,眼光流连在她和刘寰远的身边。但接着,却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迟了,如今才明白自己的心,也已经迟了。即将相隔天涯的两个人,还有什么以后呢。
她低下头拨弄着篝火,却突然觉得胸腔里一窒,一口气竟然没能提上来。她扔了手中的木柴,紧紧地捂着胸口。半晌,她才缓过气来,却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苍珞一惊,连忙放下烤肉跑过来看。
半天不渝才抚着胸口转过头来,冲苍珞一笑:“没事,怕是着了凉,我先回车里了。”说着便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苍珞也跟着站了起来,本想跟上去的,却看着不渝倔强的孤单身影,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心力交瘁,是不是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