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悲切——红颜惹人怜 流尽年光是此声

作者 : 惟见

不渝的咳嗽越来越频繁,常常一咳就停不下来,根本难以呼吸,脸色也是煞白煞白。她也只以为不过是难以适应雪原上的气候,受了些风寒而已,所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咳嗽持续了十多天之后,这天夜里,竟咳出血来!

她看着洁净的罗帕上那一抹殷红的血迹,只觉得格外的刺眼,竟像要噬人的兽。她心里一慌,连忙将手帕塞在了枕下,生怕让苍珞看见会担心。而她也似乎隐隐觉得,这已经不是受风寒那么简单了。勉强度过了一夜,天才刚刚亮,她便爬了起来。

此时已离坦蕃前来迎接和亲的地方越来越近了,大概再行两日,便可到了。那么自己的任务也便完成了,可是以后呢?回去吗?回到那个只能带给她伤痛的地方?回到那个有那个人的地方?不,她害怕,她不敢,不敢再面对那个人无情冷酷的眼眸,不敢再让自己的心被撕裂被摧毁。既然他已经放弃了她,她又何苦再回去呢?或许就留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也未必不是好事。更何况,自己眼下的情况,也未必还有几日了呢。

用过早膳之后,一对人马又继续赶起路来。越是靠近目的地,苍珞的脸色越是黯然,虽然强自打起精神强颜欢笑,但那眼中流露出的凄然,不渝又怎会看不到呢?而刘寰远也越来越寡言,本来爱说爱笑,爽朗不羁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不渝看在眼里,却也是无能为力。两国和亲,不过是为了一时的和平,但却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所以一个人的幸福,甚至一个人的生死又算什么呢?她早就明白了,从一个个鲜活的例子里学会了。

马车里其实早没什么可以用来消遣了,而两人也越来越没有话可说,都抱着各自的心思沉默不语。时光便随着日头一点点的移动慢慢从她们的身上碾了过去,无声无影,却带着一丝令人恐惧的气息。

车子突然又颠簸了一下,本在捧着书卷随意扫视的不渝,胸口突然涌出一股暖流,嗓子一痒,她便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她慌忙拿书去掩口,却觉得喉头一甜,竟已经又咳出了血来。放下书卷一看,竟又是赫然一抹血迹。她心里一骇,手脚都冰冷了起来,还没等她来得及藏起书卷,就已然被苍珞一把夺了过去。

“秦不渝!”苍珞瞪大了眼睛,盯着书卷上的那抹血迹惊呼道,“你,你怎么咳血了?你,你这哪是受寒啊!快,快叫太医啊!”说着,她就已经弯腰走到车门旁,一把掀起帘子就大喊起来:“来人啊,太医呢?太医呢!快快滚过来啊!”

走在前头的刘寰远眉头一皱,却是赶紧勒住了马急奔回来,神色掩不住的担忧:“怎么了?你,公主您不舒服吗?”

苍珞也没空再和他斗气,急忙指着脸色苍白的不渝道:“她,她咳血了!快让太医来啊!”

刘寰远探头看去,果然见不渝唇角处残留的血迹,随即也是一愕,急忙调转马头唤来了太医。

苍珞一直抓着她的手,满脸惊惧地守在一旁。不渝也只能冲她无力地笑笑,想让她放下心来。可是胸腔里涌出的一波又一波的血腥,都渐渐散去了她脸上的血色,她最终只得咬紧了牙关,强自按捺了想要吐出血来的势头。

良久,太医慢慢地站了起来,对苍珞一弓腰,道:“回公主,郡主是旧疾复发,”说着,他扭头看向不渝问道,“郡主曾经中过毒是不是?”

不渝心里一寒,却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太医又道:“那毒怕是没有除尽,残留了一些在体内,只是并未毒发,所以郡主一直都是平安无事的,不过,”他沉吟半晌,才慢慢接道,“不过在这雪原之上,怕是环境恶劣所致,竟将郡主体内的毒素又再度引发了,所以,所以郡主并非受了风寒,而是,而是毒发了。”

“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啊!你说,能不能治好啊!把她的毒给解了才是啊!”苍珞急得眉毛都烧火了一般,冲着那太医就大吼大叫起来。刘寰远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别闹,听听太医怎么说。”苍珞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回过头来就冲他喊了起来:“你拉我做什么啊!解毒才是,才是……”她注意到身边的人是刘寰远,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一张脸也慢慢地红了起来。

那太医拱手道:“臣必当竭尽全力,只是这里环境实在不适合治病养病,所以臣不敢担保……”

“不敢担保就要了你的脑袋!”苍珞咬牙切齿地吼了过去。那太医倒也面不改色,只是沉声应了下去。

不渝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是毒又复发了,这么久了,她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当初知道自己中了毒,而且竟是自己最信任最喜爱的云绣,她真的觉得一瞬间天都塌了下来。可是,那个时候却有司徒景修在身边,虽然也恨他恨到了股子里,但却一直对他无言的关切念念于心。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的误会,却在最后的关头,舍了她而去。心里一恸,只觉气血上涌,浑身一阵恶心,头也开始昏沉了。

因为她不适合行路的缘故,一队人马不得不停下来。不渝眼看目的地就在前方,不愿拖累大家,更不愿耽误了行程,好几次都劝苍珞别管她了,但苍珞却总是充耳不闻,连刘寰远也在一旁帮衬。可是见好几日过去了,自己却根本没有任何好转,更何况自己的心病又那么地重,她自己都快要放弃了自己。再对苍珞提起时,竟见她红了双眼,瞪着她不说话,半晌才低低地喃喃:“我是为了自己才要停下来的,我,我不想那么早就到,我不想……”

不渝也觉得唏嘘不已,伸出冰凉的手,握紧了她的。半晌,她突然说道:“你既然不愿去,那么,我替你去吧,反正我也活不长了,大不了说就死在半路上好了。”

“你说什么呢!”苍珞一惊,却隐隐有些期盼,可转瞬就消了下去,“什么活不长了,你会好好活着的,你要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不渝扯开嘴角一笑,也不再提刚才的荒谬念头,两眼呆呆地看着车顶,真的能好好地活着吗?就算能活着,却又如何能好好的?半晌,她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若是死了,他会伤心吗?会永远都记着我吗?只记得我的好,忘了那些误会,忘了那些误会,只记得我其实都是真心的吗?”

苍珞的心一沉,她飘渺的声音竟似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让她害怕的痕迹。她急忙回头看着不渝道:“你要是死了,那不便宜他了嘛!你要好好地活着,让他后悔去,让他觉悟去,然后,他就会来寻你了,他也会和你一起去海角天涯的!”

“真的吗?”不渝的双眸一亮,仿佛仍然不敢置信地盯着苍珞,“他真的会来找我?然后带着我走吗?”

苍珞只觉得鼻子一酸,却赶紧应道:“真的真的真的,本公主从来不说谎的!”

不渝笑了笑,却恍惚得很,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苍珞待她完全睡熟了之后,才爬下马车找到了那个太医,厉声问道:“你老实说,郡主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那太医脸色甚是为难,良久才无奈道:“回公主,郡主,郡主的毒其实并不难解,因为只是残余的并不多,先前一直隐在体内,所以难以根治。可是如今被这环境诱发,竟然完全复发了,所以,要想完全解毒也并不是难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苍珞急忙问道。

太医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回道:“只是我们所带的药材并不全,而且这雪原上也没有地方可以寻到药材,所以,所以……”

“若是找齐了药,她就能好吗?”苍珞的脸色渐渐有了喜色,迫不及待地又跟着问了一句,见那太医点了头之后,便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你也不早说!咱们立即就启程!进了坦蕃,还愁没有药嘛!”

话音刚落,她的笑就渐渐消散了去,一颗心也沉了下去,仿佛堕入了深邃幽深的悬崖,瞬间便支离破碎了。她一咬牙,回头就朝刘寰远走去,远远看到他的身影,更觉得心一片一片地被撕扯开来,她一狠心,便什么也不管不顾地吩咐道:“立刻启程去坦蕃!一刻也不可耽误!”

“公主?”刘寰远愕然回首,顿时也明白过来她的话语,脸色竟也是一黯,随即却也点头应道,“是,臣这就去吩咐。”说着,便转身欲走,可身形却已没有方才的那么平稳了,连路都走得甚是艰难。苍珞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张口唤道:“刘寰远!”

他猛地一怔,回头看向她,眼中的忧伤一时没能收回,苍珞的心一酸,差一点就克制不住自己奔上前了。她远远地看着他的眼眸,良久,突然扬起嘴角一笑:“你要永远都讨厌我,我对你那么坏,还那么野蛮那么任性,又蛮不讲理,还对你死缠烂打的,你应该很讨厌很讨厌我吧,很想躲开我吧,再也不想看见我吧,那么,”她的眼睛一闪,竟已经看到点点的光芒,刘寰远心里的痛越来越明显,竟像要将自己掩埋一般,张口想要大喊不是,但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苍珞一直都紧紧盯着他的面容,想要将他深深地映入脑海里,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悲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弯起湿润的眼睛,带着笑意说道,“那么,就永永远远讨厌我吧,或者,不要再记得我也好。”说着,便不由他回过神来,转身就跑开了。

雪原上的风呜咽而过,竟似惨烈的哭号,一阵阵,只让人心头倍感凄凉。刘寰远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苍珞火红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一丝丝的暖意从身体里抽离。原来,原来不是不在意的,只是,知道了太迟了,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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