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涂图惊骇欲绝“你不要吓奴婢。”她回过头去怒斥殿中不知所措的侍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哦。”那些人连忙应道转身去了。
“阿母”张嫣也吓坏了抢上前去搀住鲁元的另一边身子“你怎么样了?”
“大约是受惊动了胎气”涂图麻利道觑了张嫣一眼虽不敢出言相责但眼光中分明有着些微埋怨“将公主扶到床上去。”
“涂图”鲁元紧紧的抓住她的手那力道简直要掐出瘀痕“我的肚子好痛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八道”涂图的眼睛红扯过被子为她盖好“公主一辈子都会平平康康的哪里能轻提这个晦气的字。”
“敖哥敖哥”鲁元大声叫唤眼里怔怔的流下泪来。张嫣看得心里难受不过是一会功夫适才这寝殿还平安喜乐现在却乱作一团而她站在其中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吕雉“怎么回事?”她踏进来的时候殿中寂静了一瞬。
很快的殿中诸人又动了起来。“皇后娘娘”涂图匆忙福身“公主似乎动到胎气了。”
“好好的怎么会动到胎气?”吕雉脸色沉得一沉勉强缓下来走到鲁元床边握住女儿的手安慰道“满华你不要怕太医和稳婆马上就到的。”
“涂图”她抬头锐利的眼光盯着公主令丞“你还没有答本宫的话呢。”
“这——”涂图迟疑。
“不许乱说。”鲁元忽然厉声斥道手指掐进涂图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母后”她回头扑到吕雉的身上惶惶然道“不关阿嫣的事是满华自己不好。”她又落泪道“母后我想敖哥很想很想他你让他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吕雉怔得一怔目光微微掠过张嫣又投到鲁元身上眸色淡淡的灰凉“母后知道你的心思但这不是母后能说了算的。”
鲁元垂低泣张嫣适才说的那番话总在脑海中盘旋想褪都褪不去她是真的想要一个字都不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忽然就信了。
提着药箱赶来的太医为鲁元请过脉起身朝吕雉点了点头禀道“皇后长公主看起来这是要生产了。”
吕雉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还不快去备着。”声音清冷响彻大殿“将赵国翁主带下去这儿现在不是她能待的地方了。”
张嫣站在殿中仿佛没有听见似的魂儿飘飘荡荡不知何处一旁苏摩瞧的心疼上前拉住张嫣的手作亲切道“翁主咱们出去吧。”
她倔强的咬唇死死的望着众人围拥中的鲁元脚下一步也不肯移开。耳边苏摩叹了口气蒙住了她的眼睛。
面前霎时一片漆黑。
“翁主还小这生产的场景不是你该看的。”苏摩姑姑的声音又远又近悠悠响起。
她心中又悔又恨恨自己的莽撞恨自己……若不是自己出口无状鲁元又怎会受惊导致早产。若鲁元和孩子因此落下什么不是落下个什么不是——
她又如何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在过日?
寝殿之中鲁元声泪俱下“敖哥敖哥——”
阿母阿母。
既是我害你至此我总要做些什么来满足你的愿望吧。
张嫣转身跑出殿身后传来苏摩讶然的呼声“翁主你要做什么?”
她充耳不闻将一干从人抛在身后沿着长廊奔跑。泪水簌簌的落下来模糊双眼看不见路一头撞在来人身上。
“阿嫣”刘盈抱住她惊异道“你怎么了?”
她不管不顾只问他“皇帝阿公现在在哪儿?”
“父皇?”刘盈微微颦眉更惊异了“他现在大约在神仙殿吧。你怎么哭成这样难道你娘亲难产?”
她撇过头去从刘盈腋下钻过来一溜烟已经是走远了。像只没头苍蝇闯了很久才想起来这长乐宫这般大她根本不知道神仙殿在哪儿。
停下脚步她站在苍茫长乐宫正中左右张望极目是宏伟巍峨的宫殿华丽是够华丽了却像一个迷宫她是深陷在迷宫里的人茫茫然辨别不出方向。
长乐宫中侍卫交班下值从两个殿台之间的中道上走过酒池回廊。她叫住正当其时走过身边的人“嗳你过来。”
年轻的校尉愣了一愣“翁主是在叫我么。”
“嗯”她胡乱的点点头抹去零乱坠下的泪珠儿抓住他的两当甲下沿“你知道神仙殿怎么走么?”
“知道啊。”
“带我过去。”张嫣颐指气使。
校尉唇角微扬“诺。”
“快一点儿。”她催道。
“翁主我们值殿宫戍的侍卫交班下值后是不能再入内宫嗯”年轻校尉微微半蹲子视线和她平高声音温柔“翁主大约是从椒房殿出来。您如今站的酒池便是长乐宫内外宫的分野面前就是当日你罚跪过的长乐前殿——椒房殿在前殿以北神仙殿却在前殿以西。”他指着远处一座飞檐重阁的宫殿细细的解释着“您沿着前殿向西走经过三重宫殿见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宫殿就是神仙殿了。”
张嫣蹬蹬蹬爬上神仙殿前的阶梯闻到一片馥郁的甜香。
细微的弦歌声从神仙殿之上倾泻出来殿上铺以四瓣花纹赭色方砖一水打磨。中庭彤朱而殿上丹漆砌皆铜之上燃着七尺五寸高的青玉五枝灯蟠螭以口衔灯鳞甲皆动焕炳若列星。殿下管弦呕哑无数乐伎舞姬举手为琴摆袖为舞美丽欢畅。
“哟”绿衣女官出来拦着道“这不是赵国翁主么您不在椒房殿里好好待着跑到我们家夫人的神仙殿里来做什么?”正是昨日在洛带殿中见的尖颔女官。
“让开”张嫣不待她说完就一把推开她扬声高唤道“皇帝阿公。”
轻柔的琴声弹错了一个音美貌的舞姬们也摆错了姿势满殿的人动作忽然就错了一拍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伏在高帝刘邦身边的戚夫人抬起头来面颊流芳挑眉亦有风情哐当一声将青铜酒爵放在案上酒液在其中晃荡溅起水滴。
“赵国翁主”戚懿寒声娇俏斥道“我不跟你小孩子计较你不要真的以为我怕了你昨日你还没有跪够么今天居然还跑到我神仙殿来撒野。皇后就是这么教你行事的?”
殿下的舞姬纷纷散开到侧张嫣近不得刘邦的身不过倒也没有人敢上来硬拦着她“皇帝阿公”。她哇的一声哭出来跪求道“阿公我阿母要生弟弟了你让我爹爹来陪一陪她好不好?”
戚夫人气的浑身抖耳中听得刘邦皱眉怒斥“胡闹朝堂上事岂能让你们女人孩子哭哭闹闹就能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父母教女不善朕没有罚他们已经是顾念父女之情了。”
“阿公”张嫣上前抓住他的衣带想起椒房殿中憔悴的鲁元这一次却是真的泪流不止泣涕满面了。“我不敢求你就这么将阿爹放出。我只是求你让他见一见我阿母哪怕哪怕我阿母生完了弟弟你立刻把他关回去也行啊。”
她这厢哭的泣涕满面那厢戚懿却自在隔岸观火微微一笑举起刘邦面前的酒爵用铜杓斟了酒置于刘邦唇边娇声喊道“陛下”红袖添香手白如玉刘邦色授魂销就着她手中的酒爵一口饮尽。
“妾是不懂得朝堂之事的。”她望了一眼张嫣又喁喁道“只是如意的烧刚刚降下去还在里间睡着呢。小翁主在这儿吵闹要是惊醒了他风寒又反复陛下和妾岂不又是心疼。”
张嫣气得险些将一口牙咬碎。
刘邦回头看了看幔帐低垂的西厢。板脸斥道“你娘不过是生个孩子又不是生离死别用的着闹这么大动静么?赵王是下在廷尉府又不是关在朕的诏狱哪能是朕说放就放说收就收?”
她气苦恨极了刘邦的虚伪却不敢胡乱作跪下来极认真的磕了一个头将衣袂擦了擦眼泪放手在膝盖上清明道“皇帝阿公对如意舅舅的怜爱阿嫣体会得。如意舅舅日后也定会倾诚相报。阿嫣对母亲的心思也是一样的盼她好盼她开心。若戚夫人病了痛了也是希望阿公在身边陪着的吧。”
戚懿啊了一声将酒爵置在案上不说话了。
内殿里忽然传来几声不重的喧闹有宫人些微恭敬话语一个男孩子口齿不清的嘟囔声传来声音讨喜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戚懿连忙起身入内留下一袭动人的背影。
帘影绰约戚姬坐于床前似乎是在逗着如意声音温柔。
如意抱怨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张嫣瞧着她帘中母子背影心中酸苦不甘“我母也是阿公的亲生女儿阿公但得将放在如意舅舅身上的心分得一分在阿母身上也必是不舍得见阿母一直在叫夫君的。”
“阿公”张嫣再度伸手去拉刘邦的衣裾伤感道“你没有看到阿母她一直喊痛她一直在哭她一直在喊阿爹的名字等他过来陪她。”
刘邦的面上便也现出些微的凄恻来却依旧不肯松口迟疑道“满华若真的不好受朕一会儿去看看她就是了。赵王却是疑犯不能放——爱姬怎么了?”
“陛下”
戚懿从内殿中轻盈步出伸手拉住他的衣袂仰面柔声道“您就放张敖去见鲁元长公主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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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砖为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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