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祈雨后的第二日骄阳便收敛了些行迹。天空阴下来一些不再像前些日子那么闷热但到底还是没有一丝雨落下来。
刘盈不免很失望在宣室殿中闷头看了良久的制诏终于命身后御史奉上玉玺蘸了印泥正准备盖上忽听得殿外韩长骝揖拜的声音“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陛下。”张嫣从殿门进来行了一个礼。
“唔。”刘盈不以为意的笑笑温言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阿嫣虽然经常扮成少年出宫玩耍但在前后宫之分上一向守礼很少亲自到宣室殿来。
张嫣撇唇道“还不是为了陛下你。我想着陛下昨日从太庙回来身体太虚今日便又来了宣室。总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才来看看。”
她嫣然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不经意的瞟到他摊放在面前的那份草就了很久的诏书。
严格说起来后宫宫眷亦是不该触及前朝政事的。不过她是正宫皇后而刘盈又一向有问政于她的时候对此倒也并不介怀。
制诏不过寥寥数行字命太仆夏侯婴将下辖云阳马场之中的所有养马全部宰杀。张嫣复看了两遍这才看懂面色丕变见刘盈重新拿起皇帝信玺想要盖上连忙拉住他的手谏道“不成。”
“这马场是陛下你费了好大心血才让百官答应立起来的现在全部将它们宰杀。你是不是疯了?”
“阿嫣”刘盈沉声道。“放手。”
“不放。”张嫣使劲按住玉玺跟他较劲摇摇头恼道。“有了足够的战马舅舅你才能够日后与匈奴一战。^小^说^网你到现在还没有盖上就是说你自己也舍不得这个马场要是今天这道诏书真地出去了舅舅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是。”刘盈干脆不和她争了“朕是不想这道诏书。”
一尺见方的和田玉玺砰的一声落在张嫣手里沉甸甸的一晃。身后符玺御史见状忍不住出了一声。
“朕是冀望这那些马他日能够助大汉儿郎踏平匈奴。朕也希望能够留住云阳马场。也许这场旱事过后朕会后悔。可是。要是不这道诏书朕现下就会悔恨。阿嫣那些马再重要能有百姓黎民地性命重要?他们庄稼无收几乎要成为流民朕却还得用陈粮去喂马。朕于心何忍?”
“因这场大旱”他叹道“云阳马场的供应陈粟量已经一降再降。据回报那些马儿已经瘦的很虚弱不堪再用。若天再不下雨便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现在就宰杀了。还能让人吃一顿马肉。”
阿嫣你会懂的。不是么?
张嫣捧着沉重的玉玺一时不知所措。忙不迭的将之给扔回到天子御案之上。
“我知道。”张嫣道可是她更知道。若是真的废弃了这个马场短时间内是再也没有可能重新建起一个了。“可是也许再过几天老天就下雨了呢。总有法子的。”她急急道“要不我来想想法子。”
“阿嫣。”刘盈还想要唤她她却头也不回地跑了。他模了模鼻子苦笑了一阵子。阿嫣实在是对他的脾气抓的很准。本来他这道诏书是思虑许久定下的。她如何劝也劝不了。但她这般做派倒显的自己没跟她说过就将之出去。很对不住她的一番心意。一路看中文网于是只好将诏书放在一边。想着等自己与她说清楚一遍再做打算。
其实阿嫣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他的确舍不得云阳马场。否则这张诏书早就盖玺出了如何会因此和她起这场争执。
椒房殿中
张嫣唤来解忧问道“你为私府令。替我掌汤沐邑币帛诸物。自我四年冬十月入宫以来这一年多。中宫私府之中共有多少钱帛?”
解忧侃侃道“娘娘名下有十县汤沐邑一年以来共进谷三千一百二十四斤帛六百八十一幅。这一年来中宫的用项是谷一千零五十六斤帛二百三十幅。还剩二千零六十八斤帛四百五十一幅。”
张嫣叹了口气道“你替我留下中宫两个月地用度然后将其余的都给我收拾好待会了送到内史处以赈济此次关中旱灾流民。”
“可是娘娘”解忧摇头道“你虽然有这片心意但是这么点财帛用充中宫自然宽裕但是用作救济旱灾大概……”
只是杯水车薪吧。
“我也知道啊。”张嫣叹道“不过这只是小头绵尽微薄之力。只求造一个势头罢了。”
“你想啊。”她笑道“我这个中宫皇后若捐了未央宫的宫人官从捐不捐?若未央宫捐了则系留在长安的各家列侯自然也得捐一份心意。最重要地是”张嫣叩案道“那些刘姓诸侯王。”
“此次受灾最重在关中都是汉廷直辖的区域。而诸侯王的封国却少有受影响的。他们是陛下至亲受封富庶封国当此国难之际自然该尽一份心力……这些封国属地富庶各有生财之道才是我最看重的。”
张皇后大手笔的捐出自己的食邑收入未央宫妃官从得知后无论是私底下赞赏还是恨的牙痒痒也只得捐出自己地饰币藏。
“于是一共募到谷千余斤帛四百幅六百斤钱并各色饰五十二件。”长乐宫中张嫣笑着对吕后道“这成果不错吧。”
“好。”吕后弹了弹指面上浮现笑意“你这丫头啊到我这来不只是表功。也是为逼宫吧?”
张嫣笑倒在她的怀里“阿婆说的是什么话?”
吕后却不理她转吩咐“苏摩照皇后娘娘刚刚念地份备了东西等下让娘娘带走。”
苏摩姑姑平心静气的念了一声是目不斜视。仿佛集整个未央宫筹出来的东西在她眼中只是九牛一毛轻轻一吹不动痕迹。
“多谢太后仁顾百姓。”张嫣起身拜道。
“若说是仁顾他们不如说是仁顾陛下和你。”吕后喟道斜了一道眼光给她“你既费心唱了这么出戏阿婆怎么能不给你捧场?那些妃嫔们不是你这个皇后每年食禄都有定项目都不是有钱地倒是难为你。拿了这么笔中私来。”
张嫣哼了一声仰起头“我唱这出戏也不是为了她们而是为了那些手中有钱地诸侯。该哭地是他们。而不是我他们得实打实地拿东西出来至于我么”
她勾起唇嫣然一笑弹了弹指头狡黠道“陛下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轰隆隆。宏大的雷声滚过天际。
夫妻本就该是一体么不过是相当于从左边口袋里拿出来然后放到右边口袋里去。别人她不敢说不过自家舅舅么她看上什么东西要要他会不给?
张嫣起身跑到廊上。看着天色。欢喜道“终于要下雨了呢。”
吕后等她在廊下站了好久回转。还佯怒道“你很得意么那我呢?”
“哎呀”张嫣眨了眨眼随即又笑道“太后难道要和你儿子计较么?”
都是一家人么锱铢必较的不是太见外?
吕后盈然而笑。
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刘盈其时正在宣室与内史罗珠商讨资财之事听见雨声喜形于色在廊下听了好久的雨方转过头来“终于下雨了呢。”如释重负。
“恭喜陛下。”治粟都尉罗珠起身揖道“总算旱情解了。”
他远远地看见张嫣拎着长长的裙裾从长乐宫的复道上奔跑过来那场雨下的太大打湿了她的青丝睫毛脸颊衣裳。几缕丝贴着她的脸颊垂下直直的她却笑的极是开心灿烂直直的扑到他的怀中。
“慢些儿。”刘盈忙抱紧了她冰纨绯色深衣干爽地时候很清朗浸了水却很沉重。他抱着阿嫣觉得比往日沉了不少。而她浑身的湿意亦把自己干爽的衣裳给打湿。
她在他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杏核一般形状的眼眸亮如星辰“舅舅下雨了呢。”
她又重复了一次道“终于下雨了呢。”
“嗯。”刘盈微笑着点点头随着她道“下雨了啊。”
惠帝五年地这场大旱太过惨烈将刚刚恢复了一丝生机的汉王朝的元气又大伤了一回。雨虽然最后给皇帝面子的落了解了旱情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关中的庄稼没有几乎没有多少收成但百姓们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当宫中以及列侯诸王捐献的最后清单递送到刘盈面前之时刘盈慨然好一阵子后才道“阿嫣不必如此的。”
张嫣将清单推到一边在刘盈身边坐下伸手抚过他地眉头“看到舅舅不快活阿嫣也不快活啊。”
刘盈失笑“朕好像眉头没有皱起来吧。”
“可是你心里的眉头皱起来了。”
“阿嫣”刘盈收起了单子郑重道“母后和你这次为朕捐的东西朕来日必奉还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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