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瞧着已过古稀之年,鸡皮鹤发,然而精神却极好,脸色红润,一双老眸更是精湛有神,眉宇间隐含睿智,正是西柳先生柳克庸。
锦瑟忙随廖老太君见了礼,一番寒暄众人这才又落了座。原本柳老太君这里有女客,柳先生和萧蕴是不方便过来的,可柳先生刚从外回来,他和柳老太君感情深厚,柳老太君这些日病情又有所加重,故而柳先生每回府中是必定要先来瞧过妻子的。
萧蕴唤柳老太君师母,自也随了过来,两人进了院子便听暖阁中传出欢声笑语,依稀听到妻子的惊赞之声,柳克庸诧异之下便到了廊下,恰好听到蓝嬷嬷的话,一时好奇,又念着屋中不过是些小辈,不算越礼便索性进了屋。
锦瑟没想到会见到柳克庸,双眸不觉晶亮一闪。柳克庸落座待简单的关切了两句老妻的病情,见她今日精神似好了些,这才又问及那白玉蜜梨糕,引得柳老太君又连声称赞,廖老太君便笑着道:“不过是她小孩子心性,又念着老太君的恩情,这才捯饬出的小吃食罢了,并非什么稀罕物,老太君快莫赞她了,这孩子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老太君再夸她便真得意忘形了。”
廖老太君言罢,锦瑟便低着头装娇羞,复又扯着廖老太君的衣袖轻晃着嘟囔道:“圣人教子有七不责,当众不责,老太君不疼我,净当众揭孙女的短了……”
锦瑟言罢,众人皆笑,锦瑟只觉对面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瞧来,她抬眸就见萧蕴一双温润如清泉朗月的眸子正笼罩着她,眸中含着一丝笑意,掠过点点戏谑,还有一些她瞧不真切的情绪。
锦瑟只觉他的目光太过清亮,好似将人心都看透了,又觉自己为讨柳老太君欢心,刻意厚着脸皮装女敕卖乖的行为皆被他看穿,登时便双颊发烫。只是想到那日在萧府中,萧蕴还曾刻意提醒她关于柳老太君喜好的事,锦瑟便又坦然了,见众人自顾笑未曾留意自己,锦瑟便又冲萧蕴飞快地眨了下眼。
那样子仿似在说,我这么做可都是受你撺掇,你可不能揭穿我,也莫取笑我。
萧蕴没想到锦瑟会有此举,锦瑟这边冲他眨了眨眼便飞快地低了头,萧蕴却兀自愣了下,这才缓缓溢出一丝明润如玉的笑意来。
而廖书敏最知锦瑟,见锦瑟有意讨喜,便也凑趣儿地瞪着锦瑟直哼哼,也去扯了廖老太君的另一边衣袖晃着道:“祖母方说妹妹两句,她这便果真蹬鼻子就上脸地应上景了,祖母待妹妹若还称不上疼爱,那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倒真真都成捡来的了,三妹妹,四妹妹说是不是?”
廖书敏言罢,引得廖书晴和廖书香纷纷附和,柳老太君等人见廖家的几个姑娘当众争风吃醋起来,便被逗的纷纷失笑。锦瑟被廖书敏几个一起挤兑,自然又是一番唇舌笑闹,柳老太君原是甚喜热闹,也极爱和小辈们相处的,只是柳家族中姑娘多已出阁,如今在京城又因病多闷在家中,加之柳老先生名声在外,自然也引得一些姑娘们刻意讨好巴结,尤其是前些日被柔雅郡主和赵海云连番拜访,她渐渐地便也失了那份热闹的心。
如今见廖家几位姑娘都极知礼,又不失活波,被锦瑟几个的笑闹声感染,便也笑得开怀,直道廖老太君好福气。见老妻难得高兴,柳老先生自然也是欢喜的,被气氛感染便笑着指了锦瑟问着柳老太君,道:“这个就是那能补疏梅图的姚家小姑娘吗?小小年纪便有这一手好技艺,又会做糕点,倒是蕙质兰心。”
锦瑟没想到会得柳老先生夸赞,当真便涨红了脸,露出了窘迫之态。
可她却也瞧出柳老先生是真的极为敬爱柳老太君,从他进屋后的几句关切,还有夫妻两人时而会意的对视便能瞧出一二,听柳老先生夸赞自己,锦瑟便知他是瞧在她令柳老太君欢喜的份儿上,看在那罐白玉蜜梨糕的份儿上方如是,才不会真正觉着她蕙质兰心呢。不过这也更叫锦瑟坚定了要亲近柳老太君,继续寻求治疗消渴症良方好治好柳老太君病的决心。
柳老太君闻言称是,柳老先生便又道:“那个就是拉着夫人满院子跑,险些颠散了夫人一把老骨头的廖家二姑娘吧?嗯,瞧着倒是贞静娴雅。”
柳老太君当日从江宁侯府回来和蓝嬷嬷又说起锦瑟的事来,不想却被柳老先生给听到了,如今柳老先生当众排揎起廖书敏来,廖书敏瞬间便也和锦瑟一般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廖书晴和廖书香见锦瑟和廖书敏皆窘,便掩着袖子偷笑,谁知柳老先生转瞬便又夸起了她们,直夸地两人也红着脸低了头,这才罢了。
锦瑟没想到西柳先生名声在外,又年近杖朝之年,竟然是这样一个随和又有些为老不尊的老顽童,一时倒有些微愣。而柳老先生已瞧向了文青,许他难得的慈爱皆是对姑娘们而言,瞧向文青时已神情端肃。
文青见柳老先生望来,忙又重新躬身作揖,柳老先生问了他几句学问上的事他都从容不迫地一一做了回答,态度恭谦有礼,却并不拘谨,末了只说近来正在拜读柳老先生的《通鉴纪事本末》,颇有几分得益,柳老先生却只模着胡须点了点头,却并未接他的话,也未赞赏于他。
文青心中颇感失望,面上却未表现出来,见西柳先生端了茶不再多问,便又恭敬地坐了回去。锦瑟也瞧不出西柳先生是何意,对文青印象如何,本能瞧向萧蕴,萧蕴便有所觉地回望向她,也如锦瑟方才一般清越的面上扬起笑意冲她眨了眨眼睛。
他的气质本风清霁月,温润如玉的,做这般小女儿之态极不搭调,锦瑟明了他的意思,心中一喜,又被他的模样逗的莞尔一笑,抿唇低头却见一旁坐着的廖书香正探究地瞧着她,一双眸子晶亮地闪啊闪的,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看过去偏又眨巴着眼睛转开了头。
一番热闹,蓝嬷嬷已令丫鬟取来玉碗给柳克庸和萧蕴分别盛了一份白玉蜜梨糕,两人尝过也皆言好。萧蕴用罢将那玉碗放下,这才笑着道:“梨原便可入药,能生津润燥,清热化痰,治伤津烦渴、肺热咳嗽、咯血、反胃等症,这蜜梨糕中所加几样中药也皆是生津清热,润肺止渴的良药,这蜜梨糕师母是当多用,于病情是有极大益处的。”
方才蓝嬷嬷也说过这话,可她的话自然没有萧蕴的话管用,萧蕴是通医术的,这事柳老先生等人当然知晓,如今听他也赞好,柳老先生便高兴地瞧着锦瑟直点头,柳老太君也再次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用心了。”
众人又说笑一刻,柳老太君见萧蕴手中一直握着一卷纸稿少不得问了一句,萧蕴这才将那卷残页交给丫鬟示意其拿给柳老太君,一面道:“此乃学生偶然得到的,是明时《太平记》的残稿,学生试过将其谱全,无奈学生只擅洞箫和箜篌,琴艺却只平平,而这《太平记》却是洞箫和琴共奏,故而学生尝试多次都未能将其补全,念着师母您两者皆擅,便将残谱拿来望师母能续此佳曲以传后世。”
柳老太君闻言面露惊喜,那《太平记》名传久矣,讲述的是明初开朝皇帝战九州而创盛世的故事,可惜因后世战乱纷繁,使得好些诗篇曲稿也未曾流传下来,如今听闻此曲稿竟是太平记,柳老太君忙招手令丫鬟将曲谱拿来,她翻开那残稿瞧了半响,单只看那琴谱部分,便觉出与众不同来,曲调激昂,分明有股慷慨大气,宏伟之感,只可惜多处破损已然不能连贯成曲。可若然能将其续接,其曲恢弘悠扬可想而知。
柳老太君不觉叹了一声,道:“师母如今身子这般,只坐一阵便感吃力,大汗淋漓,哪里还能操琴鼓箫,这曲稿只怕到了师母这里也难成音,倒平白耽搁了……可惜了这样的好曲,此时难闻。”
众人听她如此说不免失了笑语,柳老先生正欲劝慰,却闻一个清脆如莺的声音道:“不知老太君可否将曲稿予我表妹一看,表妹是极擅琴艺的,萧公子又擅箫,说不定他们两人共同来续此曲,今日老太君便能听到这好曲呢。”
柳老太君闻声望去,正见廖书香推着锦瑟。锦瑟也没想到廖书香会有此举,闻言正瞪着她惊诧,廖书香却冲她眨眼,一副促狭模样,锦瑟转念想起方才她目光古怪盯着自己瞧的事来,当即哭笑不得,又种抚额的冲动。
她见柳老太君等人皆望了过来,本是欲做推辞的,可瞧见柳老太君目光中含着期待之情,心中也着实对那太平曲好奇,便抿了抿唇站起身来,道:“小女闻此太平记久矣,心向往之,不知老太君可否容小女瞧一瞧那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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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脸了……明天争取早更多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