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粉色衣衫,娇娇弱弱,粉面盈泪的少女风摆杨柳般走了进来,对着主位上的老夫人未语先泣,洁白的贝齿轻咬,继尔轻盈盈的跪了下去,“今日的事都是莹儿的错,一切和姨母无关,还请老夫人责罚莹儿才是。”说着话她已经轻轻的伏拜了下去,配着那神情那姿式,端的是叫一个动作优美而我见犹怜!
主位上周老夫人差点没把手里的茶盅砸出去。
都是你的错,责罚你?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
老太太犀利的眼神在女孩儿身上一扫,挑了下眉,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只是把身子往身后的秋香色大蟒枕上靠了靠,伸手端了面前的茶随意的呷一口,始呵呵的一笑出了声,“表姑娘这是什么话,你是咱们周府的客人,哪里有主人罚客人的道理?再说,这是我们周府的家事,若是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莹儿姑娘见谅一二。”说着话老太太扬声朝着外头吩咐,“来人呐,送表姑娘回房。”
“周老夫人,我……”
看着她欲言又止粉面满含委屈的表情,周老夫人只是微笑的瞅着她不语。
而此刻,周老夫人身侧的嬷嬷也走了进来,向着莹儿一福,“表姑娘,您请。”
小丫头挑了帘,莹儿眼底一抹羞愤掠过,长长的掐金丝镶宽边衣袖下的十指紧紧握在了一起。
指甲掐的掌心生疼,她却犹不自知。
记得小时侯老太太便极不喜欢她,她拿了自个做的小点心来讨好老太太,却全被老太太转手赏了小丫头……
屋内,老太太平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表姑娘是咱们的客人,又素来身子娇弱,花一样的女孩家儿,日后若是让我知晓谁在为了这些事扰了客人的清静,头一个就打了板子撵出去,咱们周府可不留这般不懂规矩的下人……”声音平静而客气,甚至字字句句都是在为着她着想,可屋外听着的莹儿却只觉得心里头一把火哄的烧了起来!
这是在指责她啊。
周府的家事,凭什么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弱女来过问?
啪,长长的指甲被她用力掐断,眼底一抹恨意浮起来,这个死老太太!
她的身侧,两名小丫头担忧的扶着她,“姑娘,您脸色有点不好看,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不用,你们先扶我回房吧。”
用力的压下心头一波又一波的怒火,莹儿脸上的笑意僵硬而不自然。
这里不是发火的地方,她不能让人捉了把柄。
多么悲哀呀,这就是她的命,寄人篱下的命,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能有!
她们背后不远处,老太太院子的拐角,走出周贺远以及他的小厮长生两人,看着远去的主仆几人,周贺远的眸光微闪,最后恢复成静然无波,有的只是深邃和清幽,而他的身侧,小厮长生却是有些担心的瞅了自家主子一眼,待得看到自家主子平静的面容之后一怔,想了想挠挠头有些憨憨的咧嘴笑笑,“公子,咱们还要不要进去?”
“不用了,回吧。”
“啊?是。”
长生一脸的疑惑和不解,刚才是谁恨不得双脚生风的赶着给老夫人来请安?
这会偏到了门口又不进去了……
真是的,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想的。
摇摇头抛开脑子里的一堆想法,抬头就看到周贺远已经走远的背影。
长生不禁啊的一声低呼,“公子您等等小的……”
夜色如墨,满院灯影摇曳,周老夫人用罢了晚膳,有些疲倦的靠在软榻上咪了眼小憩,她身边一名嬷嬷悄悄的走进来,正欲帮着她盖上一床薄被,却不妨老夫人蓦的睁开了双眼,眼底那一抹浓浓的惫态看的嬷嬷心头一疼,手边的薄被轻轻落在老夫人双腿上,又转身端了参茶嬷嬷轻声的劝着,“老夫人您喝杯参茶吧,这可是公子亲自开的方子,说是安神养颜呢。”
“有什么用,老了呀,看看这家里一个个的。哎,也只有远哥一个是让我能安心的了。”
老太太虽然摇着头,可提到宝贝孙子时脸上那抹笑意是掩不住的。
一侧的嬷嬷也满脸的笑,就知道这个话题是没错的,又哄着老太太说笑几句,嬷嬷瞅着她的脸色试探般小心的道,“老夫人,今个儿您待夫人可是有些不寻常呢。”不管如何夫人毕竟是公子的亲生娘亲,又是这府里的夫人,如今被老夫人这么罚跪,可不是丢脸丢大发了?虽然只是在这屋子里,她也能保证外头服侍的都是老夫人的心月复,不会传出点什么,可夫人那里怕是对老夫人更不满了吧?
这府里本就这么几个主子,若是夫人再对老夫人心生怨恨,老夫人又是何必呢?
“你说的不寻常是指我罚她的事吧。”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也是为老夫人您着想……”
“得了,我能不知晓你的心思么,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若是连你都不信,这身边还有什么人可信的?”老太太轻轻的拍了下嬷嬷的手腕安慰她,又叹了口气,仿佛解释又似是在自语,“若不是想着给她留情面,若非是顾着远哥儿的面子,我哪里会容她这么多年啊。不然她也不敢这样行事百般无忌了。”说到最后周老夫人的语气里竟颇似后悔自个之前纵容了她,若非她这么些年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先斩后奏?
带着莹儿去柳府,想着先逼了柳府的人咽下这个哑巴亏,认了莹儿的存在。
这样的话就是她这个老太婆面对这情形也无话可说。
毕竟连柳府都认了,她这个当太婆婆的还有什么话可?
可问题是打人不能这么打脸的!
柳家的人她看的清楚,柳老夫人或许会咽下这口气,但柳二夫人肯么?
真格的闹起来,她们周府这就是在欺负人。
以后远哥儿这亲事怎么办?
难不成还真的如了她的愿,娶那个女人进门当少夫人?
除非她死!
越想越恼,周老夫人索性挑了眉对着嬷嬷道,“去和夫人说一声,最近我身子有些不好,就让她少出门,多在家里帮我念经祈福吧。还有,把我的佛经拿过去,让她亲手抄上一百遍送过来。就说是我要供菩萨为着周府祈福的,别人代不了这个笔,就让她这个周府的夫人亲自来抄吧。”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传话。”
念经祈福也就罢了,这一百遍的福经抄下来,夫人不被气死也得累死。
只是想想那位夫人的行事,嬷嬷也便摇了头一笑而过。
周夫人居住的院子,才送走了老太太派来的嬷嬷,周夫人便把满匣子的佛经给摔在了地下。
匣子没有锁,盖子打开,里头几本线装的佛经哗啦啦翻落在地。
灯火下,周夫人的脸色铁青,眼底透着几分扭曲,恨不得一把火把地下那些佛经给烧了!
先是罚她下跪,这会还没完,竟然让她亲手抄这么些个佛经。还一百遍。
老太太是把她当成不知世事的小女孩来罚了吧?
她是这周府的夫人!
喷火的眸子似是要把地下的几本佛经烧个洞,可周夫人忍了又忍,几次闭眼之后情绪总算是有所收敛,瞪了眼门侧一脸惶恐的小丫头,“怔着做什么,怎么那么不小心把老夫人的佛经摔在地下?若是让老夫人知晓,你们一个个都仔细着自个的皮儿!”
“夫人息怒,是奴婢的错。”
“得了,嚎什么呢,把东西捡起来,收拾一下这里。”
小丫头紧抿着唇道了谢,忍了泪花快手快脚的收拾起来。暗地里却是松了口气。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最怕的是夫人借题发挥,收拾她们一顿那才是惨的呢。
就像之前的那两个小丫头,才不过多说了两句话,便被夫人转手打发了十板子调到了厨房做杂活。
她们可不想也跟着受那样的罪!
半响后屋子里重新燃了香,丫头用银剪刀剪了烛火,一室的明亮里,周夫人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桌上摆着一本佛经,她勾了勾唇,提笔慢慢抄写了起来。
不就是抄几本佛经么,她抄!
柳玉研的芝兰院这几天迎来了好几拨人,三房的四房的几位姑娘都来了。
来的目的说起来让柳玉研觉得可笑——竟一个个都是来表现姐妹情深,来劝她别多想,想开点的。
甚至有的就直说了,男人三妻四妾算什么呀,你是正妻,妾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
你这会在这里生气,与其自个和自个恼着怄着的,还不如想开些,过了门再去收拾那些一个个登不了台面的东西。
这话是三房的六堂妹柳梦研悄悄趴在她耳边的,听的她很是心惊不已。
却又觉得好笑,这些人真是来劝她的么?
多是来看她笑话的吧。
她摇摇头,索性吩咐春兰几个,“和外头说,我身子不舒服,暂时谁也不见了。”
而柳二夫人似是理解女儿的难过,只一日三餐的好生派人服侍着。却在柳老夫人那里帮着女儿告了病。
如是,芝兰院里柳玉研一装病便到了柳四姑娘出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