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庆宫中一身玄色锻面锦袍的仪烨看起来面色阴沉。
“禀报二爷,魏大人到”
话音还未落,魏德昌已然穿过重重庭院。
“事情,怎么样?”仪烨问,轻轻的端起茶碗。
“所有的人全都失踪。”
“失踪?”仪烨挑挑眉毛,鼻子里发出冷冷的哼声:“魏大人不会是你办事不力吧。”
“办事不力?二皇子是在抱怨老夫?”魏德昌也是冷冷的一哼:“二爷可别忘记,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可也跑不了谁的!”
“哈哈”仪烨哈哈一笑:“说的哪里话,魏相国,在下可只是和您老人家开个玩笑,何必当真!”二皇子仪烨此时看上去面目真诚,刚才的阴沉脸色,似乎从未有过:“魏相国,此去陕西,风尘仆仆,实在是辛苦了,当奉香茗一盏。”
说完,仪烨举起茶杯,魏德昌正要伸出手去。外面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家将们的慌乱脚步声。魏德昌面目一沉,刚欲起身,却看见门口走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魏德昌接旨!”来的,正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李大人。
魏德昌望着他身后兵士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剑,心中一愣,匍匐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魏德昌,贪赃枉法,吞食陕西、河北、河南等五省赈灾粮八十万吨,更私自受贿财银无数,经查属实,有负皇恩,现予拿下,收牢候审!”
圣旨一完,无数明晃晃的刀剑对准了愣愣的魏德昌。场上,不仅他没有回过神来,而另外的那个手端茶杯的二皇子,仿佛也愣住了,竟也没有回过神来。
“老臣,老臣冤枉!”魏德昌一边高呼,一双怨毒的目光,却狠狠的盯住了双手颤抖的二皇子。
仪烨完全愣住了。魏德昌的目光像是临死前的狼。而他,他竟是如此的棋高一手。
兵士们刀剑相逼,上前要拉走魏德昌。
魏德昌冷哼一声,突然仰天笑了:“二皇子,这牢狱,我想我过几天就会出来的吧?”
二皇子仪烨面容一怔,正要答话,却被一阵冷冷的笑声打断了他。兵士们让开了一条路,有个俊美的身影走了进来,是他,仪翔。仪烨的心底一沉。
“魏大人能不能出来,这可不是二哥说了算。”那个俊美的笑容像花一样,然而那眼睛里却是冷的不能再冷的光。仪烨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毛骨悚然,他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
仪翔微笑:“二哥,你我是本次查处的朝廷命官,自当公正,不是吗?”他说,一边说,一边轻轻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他的手在缩回的一刹那,状似无意的,那锦绣的长袍衣袖竟拂过那只他刚刚端起的茶碗。
“碰”!茶碗掉落地上,茶渍四溅。青石砖的地面上,竟随着茶渍的流动,冒出轻轻的烟来。随着这轻轻的烟无声无色的淡去,有两个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青了。
魏德昌的脸色青,嘴唇白,突然,这一代枭雄竟是无可抑止的仰天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手指指向并肩而立的仪翔仪烨:
“好,好,”那声音颤抖着竟似说不上话来:“好!好啊……”
而到最后,他似乎也已经完全不知道这话竟是对着谁说的了,竟是状如疯癫。
仪翔挥挥手,兵士们将魏德昌押了下去。
外面天不知道什么阴了下来。竟是有毛毛的细雨落了下来。雨丝如牛毛,细细密密,虽然不大,却是压抑的如同一张无形无声的网,笼罩住了整个永庆宫,整个京城。
仪烨的脸色灰沉,竟也如同那天空一样。
“七弟,果真越来越能干了。”他说,自己料的不错,只是他的网张的更快。抓捕魏德昌,选择自己的王府,真是再适合不过的地方。只有在这里,老奸巨猾的魏德昌,才会自持有物,不带任何一兵一卒。自己自认快人一步,却哪知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仪烨望着那地上打碎的碗,和浅浅的茶渍。好个一石二鸟,又抓了魏德昌,又彻底的让魏德昌对自己死心。自己,只怕也距离魏德昌将要去的地方,不远了吧。仪烨浑身颤抖,望着那个淡淡的矗立在门外的高挑身影,第一次,竟有了不能呼吸的压抑感和彻底心死的灰心。
“天气不好。”仪翔淡淡的说,充耳未闻地望着天空。雨丝点点,晶晶亮。让人想起他奔向皇宫的那个晚上。轻轻的抬起手腕,银色丝带轻轻的闪耀着美丽的光。那俊美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时间不多了,仪翔轻轻的跟自己说。
“二哥,还不走吗?”他说。门外,管文仲的人已经拥了进来,兵士们的刀剑闪亮。
仪烨心如死灰,他淡淡的望向他,他的七弟:“你究竟知道多少?”
他问,那张好看的脸轻轻的转过来:
“一切”他说,薄薄的嘴唇里轻轻的吐出三个字:“十一弟”
仪烨的心狠狠的一跳,旋即,他阴阴沉沉的笑了。十一弟。他望向他,他也是他的弟弟,不过,这么多年来,他竟被他骗了,被他文弱的外表,被他常常生病的身体,只当是大漠一去,从此不归,却没有想到,他竟回来了。
“可惜啊,”仪烨望着他,可惜啊,可惜他也生在了帝王家。嘿嘿的一笑,仪烨走向兵士,突然回转过头来,对着那张漠无表情的脸:
“我是你哥哥,”他说:“死了,也是。”
仪翔一震。
我是你哥哥,死了也是。
是的,就算死了,他也是。是被他,这个弟弟杀了的,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了。
吵闹的宫殿冷落下来。兵士们搜查过的房子院庭里一片零落,只剩下冷冷的雨丝轻轻的飘荡,只剩下那个孤单的身影静静的矗立。
管文仲轻轻的站立在他,他的主子身后,惘然的望着天空,继续思索着昨天仍旧缠绕着自己的那个问题——
究竟,谁才是不幸?
嘉平四十五年二月,二皇子仪烨因轼杀亲生胞弟十一皇子、篡通相国魏德昌,密谋篡位谋反,判处斩决,后因七皇子仪翔及众臣一并求情,皇恩浩荡,改贬庶民,发放边疆,终身不得入京。
嘉平四十五年二月,汴朝相国魏德昌,因贪赃枉法,吞食陕西、河北、河南等五省赈灾粮八十万吨,并秘密组织红巾党,协助二皇子篡位谋反,罪大恶极,被判斩立决。
与此同时,七皇子仪翔,因擒贼平内有功,在众大臣的共同上书下,由皇帝亲手诏书天下,立为汴朝太子,冷如嫣为太子妃。
此事记入史册,史称“皇室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