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一场梦 【十六】

作者 : 杨敬进

十六

大约一周之后,我兼了两份工作:肯德基服务员,蛋糕房的蛋糕师。两者都是灯光柔和、温暖和明亮的地方。

有好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要来回十公里。晚上出蛋糕房,先走去某地,在那里和加班夜归的小职员再拼一部计程车回孔江村。肯拼车的司机,多数是顺路赶着收工回家。

凌晨一两点,会碰到些“小姐”。会浑然不觉地旁听她们打电话给妈妈桑做述职。

印象里她们都是这时候下班的。不过事实上,我有一次光天白日里乘96路也碰到过两个坐在车尾聊天的小姐,她们果然看上去确实不太高级的样子。为了钱,白天仍要出来加班。

在一个深夜我上了一部计程车,从华山路到孔江村的路上。气候是北纬31°10'的亚热带季风。

工号BT2509977的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好像赶着送完这一票好去砍人一样。我的旁边坐着一位容颜带着美丽哀愁的女孩:一张瘦尖下巴的小脸,素白的脸;眼窝很深,眼睛是葡萄形的,瞳仁有一种突兀的明亮。

她穿晴空蓝的麻花棒线衣和牛仔裤,把小脚放在尖尖高跟的瘦长鞋子里。身上的香水不刺鼻。她不断变换着姿势咬蛋黄派、埋头发信息,头发已垂到胸部,胸部平得和小孩的前胸一样。闲暇时就天真无邪地用力眺望着浦江一带的光影。偶尔停下来沉思似地略微歪了歪头,用36°5的角度来看我。

我有点儿挤,于是我很有礼貌的问她:“小姐,请你帮个忙?往那边挪挪。”她很有礼貌的回答:“好的。我最喜欢帮助别人了。”我又很有礼貌的说:谢谢。她淡淡地笑了笑,像北方的风卷着南方暖洋洋的哀愁。于是,我们两个道貌岸然的人相识了。

认识后我们聊得并不好。也许聊天期间她不时有电话要接。或许是车厢内的灯光太过明亮充足。

有关这个女人,除了知道她在手指上轻轻地玩弄的那条红绳手链上有颗藏式莲花玛瑙。我之所以对这根俗气的沉重的手链记忆深刻,是因为她特意对我说这是一个朋友送给她的。

她还告诉我说,她是干部,后来又说自己是个“鸡”,我也不知该信哪个好了。如果都是真的话,她也就是鸡头。后来她又说自己是大学生,我就应该是认识了一个受着高等教育的鸡头。

那天晚上的月亮,被云挡住了一半,看不见的另一半在要走的路上。

在不同的城市同一个时段,与挎着Saily走在南京新街口的灯火辉煌不一样的,我竖起衣领走过上海深秋的夜路,穿梭一个长长的昏暗窄仄的弄堂,两边都是灯火暧昧的洗脚屋。

惨黄灯光下,一个穿着带跟的皮凉鞋的女孩,眼神像屋顶上猫一样炯炯的。挥舞着胳膊说,玩玩啊。我只能双臂夹紧双肋,垂下头贴着墙边小心翼翼的走掉。

一路上想着一个警官学院的文学小青年的忠告,往往在这种情况危急的时候,我越要镇静,我会得到拯救小兵瑞恩那样的帮助。

他说,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您和您的家人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时候,无论在那里,请强打着精神支棱了一会儿,或许只是一泡尿的功夫,一轮红日就像少女的椒乳撑破宛如深色抹胸一样的天际,人民警察会披着朝霞而至!

我转过头看黝黑冷寂的巷子。想到,一旦被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拖进去,还是能坚持会的,久了,我怕我的意志不够坚定,犯作风错误。

拐进了住处的那条隐蔽的小巷子,伫立巷头与我深情凝望的几位大姐鬼魅地大喝一声:再不玩,我们你。

听到这话,我的脸涨得通红,头压得很低很低。匆匆走过。我的身后,故意显示肆无忌惮的响亮笑声涌了过来。

我像受了被调戏的孩子,已经失去回头再看上一眼的勇气。

在租来的房子里,我好几次关掉床边的灯,可还是不能入睡。双手叉在脑后,睁大了眼睛望着天窗。心里想:那个干部模样的大妈,她不会半夜把我拖出去给扎了吧。

子夜过去了,但许多事物仍在暗地里进行。我听到隔壁那个女人粗重的喘息声、激昂的叫声。我坐在黑暗里。只能窘迫地靠在粘橡胶布的墙壁。没有开灯,每个小时一次。一直一直地重复下去了。一段比一段高亢和尖锐。

在这个像蛇一样的冰冷光滑的夜里。我继续安静地盯着黑洞洞的天窗。觉得身下的简陋的木板床,在上上下下颤抖得厉害。几乎是一种海潮似低吼。

天亮时我找到房东,含蓄地请他出面提意见。这个眉毛少而眼小的男人只说我正纳闷呢,我家儿子成绩最近直线下滑。我走了出去,透过半开的房门,看到房东女人一脸冷漠难过的样子,最后知趣地低头。

我不得不搬回到自己小屋。那间破旧不堪近乎倒塌的阁楼,八个平方。在靠窗户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单人床。房间里还有一张方桌,一只单门的立橱。

过去我那里住时,有时候感到寂寞难当,日子难熬,就常常寂寥地缱绻着看矮小的天空,直至星星闪烁的只剩最亮一颗。

旁人说过:星星就是穷人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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