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记 第二章 晴川桃林

作者 : 十里长亭

第二章晴川桃林

不知过了几世几劫,一日那两块半石于转世前相携而至女娲神座前拜道:“吾等已无破天之志,只想永生相共,同享儿女情长,望乞女皇把我们重置晴川桃林。”

那女娲笑道:“为何当日不说此意?”

那晴川桃林羞愧于面,说道:“因见姐妹兄弟皆志怀高远,实羞于在它们面前说出此意。”

那女娲笑道:“汝等此番入得凡尘,算来也已几世几劫,已过千年,可说说所见之观么。”

那晴川桃林苦色于面,叹道:“凡尘人类粗俗龌龊,势利贪婪,满眼里皆愚夫蠢妇于那猪圈粪堂里搬搬爬爬,四下里皆禽男兽女于那做恶上陷良害善。吾等实不再堪那污浊之地,丑秽所在,每日里只觉生不若死,苦不堪言。更有那无以数计长舌男女,直如蚊蝇般施腥散臭,搬事弄非,造谣诽谤,无事生非,吾辈虽非质净根清之物,亦有荷出淤泥之洁,却也难逃那班蚊蝇诟谇谣诼。人世本无苦难,苦难皆由这班无知蠢物自造,还望女皇还吾等晴川桃林归处,不再去那凡世与人类为伍。若不能还吾等于晴川桃林归处,吾等宁愿重去那大荒山与草石为伴,野兽为友。“

女娲听罢,问道:“汝等可知凡世中人如何看待情义?”

那晴川桃林更苦色于面,禀道:“凡尘污气熏天,浊气弥漫,凡夫俗子皆不知情为何物。不是给自类分为三六九等,上下高低,就是横生一套莫名其妙,无可理解之观念,硬定男女之区别。此等物类,此等作为,早已破碎了情义之存在的根基公理。可就这些弃情义无立足之地的凡尘俗物,却动不动就以情自饰,每日里虽歌情咏恋,却行比禽畜,类如鸡犬,状如饕餮,无日无绝。更用那禽畜之观念,鸡犬之逻辑,粉过饰非,竟能面不更色标榜其无情无义之行乃情中风流,义中雅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吾等只觉终日行于猪圈粪堂一般,实不堪其浊气萦身,污秽遍地,只想早早月兑那污地,从不思半刻驻留。吾等实不堪再生于此等无知蠢物当中,还望女皇救吾为善。”

那女娲叹道:“人类不过泥土所生,质本污浊,那东海之石以破天之魔才几世几劫不知已涤荡多少凡尘之污浊,俗世之晦暗。汝等虽已无破天之志,但也见俗夫凡辈的丑恶奸邪,是非不分,公理不明,虽贪念情义,却又陷于朽木之观念,禽畜之思维,鸡犬之逻辑,以至行不如朽木,状不过禽畜,类不若鸡犬。汝等可以自身示范于世,如能令愚愚世人知那情义为何物,也不枉汝等曾经我的千锤百炼。”

那晴川桃林说道:“世污秽至此,吾二人且不说到老终生,就是相结姻缘都枉然难得,辗转几世,待识得彼此,亦时间促促,怅然别离,待彼此携手之时,亦不知已过几世几劫。况且,吾等虽见识浅陋,孤陋寡闻,但也曾耳闻同道中人作为。女皇恩泽天下,又遣仙才入那尘世以施教化之礼,万世下来,上至河流山川,下至飞鸟走兽,无不遵四时而生息,循天道而作为,有规有律,有秩有序,却唯那入得人类之仙才,虽数目最众,却是收效最微,时至今日,依然不见那人类有半点规律,一丝秩序,始终习性无常,欺压妄为,不循天道,不守四时,不知法度,不晓天理,以至天下皆为苦海。在吾等看来,女皇遣仙才入那俗世人类,纵数目再多,也难以教化人类能象那飞鸟走兽一般,懂得生息之道,繁衍之序,只不过是推迟人类自我毁绝的时间罢了。俗世之人无知龌龊至此,愚蠢呆笨至重,吾等势微力单,修炼浅薄,怎可教化那类浊物。”

女娲道:“天地万物,皆有教化之灵性,人类虽为万物之异类,却也是只有不施教化之地,未有不可教化之人。只因人类质本污浊,又因贪婪、愚蠢、邪恶这三大障而堵塞心窍,迷失灵性,以至愚昧无知最重。教化不在于言,而在于行。先前我所遣入人世之仙才,皆视人类如草芥,只知夸夸其谈,树圣立贤,唬骗无知百姓顶礼膜拜,瑟缩圣贤权威,强迫愚蠢小民盲从愚效。其言其论,既不合自然天道,亦不合生灵情理,以至强权当道,邪佞丛生。而无知百姓却只知龟缩蚁伏,苟且偷生,摇唇鼓舌,空洞玄谈。拿圣贤压人,以空谈窃名,欺愚骗世,不修正事。结果几世下来,民非但未智,反更昏沉愚昧,以至人世中,凡行教化之名的所在,皆无处不充塞斥责贬损鄙薄偏见,以权威而压人,凭势力以欺弱,此种教化,其实是只有教化之名,而无教化之实,加之人类本为至蠢至恶至贪之物,天下其它万物无一不受其纵横涂炭,恶人当道,小人得势,纵是破天魔才,亦常是龙陷浅滩,虎落平川,其境至窘,其才难施。许多魔才,其志未酬,其才未施,便命殒奸邪之掌,小人之手,只得转世重生,待得施才展图之时,亦不知已过几世几劫。如此算来,凡尘俗地之所以如此污浊弥漫,秽气熏天,智不及禽畜,状不若蝼蚁,概因那真正可称为教化之地的所在寥若晨星,微乎其微。

上世夸父逐日,明知不可为却为之,终道渴而死,魂魄尽化桃林。当日汝等本为一石,亦志冲霄汉,势拔山河,却无意落于晴川,阻了河水,那水泛之两岸,豁然成灾,千树万花尽皆毁于一旦,唯那桃林,非但被毁,反日盛一日,千年幻化,使你们一成桃林,一为晴川,虽势微力薄,却亦有夸父之灵,逐日之痴,明知世道丑秽,亦不流从世俗。这怎非是上世因果,天地之意呢。兼你二人原本即为破天之石,生性便是魔才,只因为桃林花晴川水所迷,比之东海之石更加喜洁厌污,故难忍人世肮脏污浊。若从遭磨受难,身受荼毒上来说,汝等不及东海之石深重,但从爱情之本质为至纯至善至洁至空上来说,汝等在那肮脏污浊的凡尘俗世却是更有一番苦难。天下最苦为情,此言不虚。只是若汝等因此便回归晴川桃林,岂不是白负了天地造你之意,白经了我天火的千锤百炼,白毁了汝等破天之魔才了么。”

那晴川桃林听女娲此言,默然叹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说道:“今日听女皇此言,愿再去人世轮回。”

至此,此石亦复入人世遭磨受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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