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周诗沂望着远处宽阔的海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甚至是一种焦躁的忧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这一段时间,她感觉所有的事情都是顺利的,而且人也很精神!但为什么会忧虑?会焦躁?
周诗沂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双手抱在胸前,她想排解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桌子上是红色的手机,手机的顶端有一个黑白相间的绒毛熊猫,这是她在K市买的,也许,这种纪念品对她来说更是一种记忆!
“给钟吟打个电话吧!”周诗沂希望这个电话能给自己的情绪放松一下,她隐隐觉得自己的情绪是因为患得患失。
电话响了很久,周诗沂奇怪的想到:这个李钟吟是不是又玩什么心跳100的游戏了?刚想挂了电话,手机里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你好!”
周诗沂没有听出是谁,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周诗沂,请问这是李钟吟的电话吗?”
“诗沂!我是安静啊!”安静刚才给李钟吟换开水,走开了一下,回来听见李钟吟床头的手机在响,陌生的号码,迟疑了一阵才接,没想到是周诗沂的电话。
“安静啊!”周诗沂兴奋起来,她喜欢这个小姑娘,“你在钟吟的旁边吗?”
安静沉默了一阵,黯然说道:“是的,我就在他的身边!”
周诗沂感觉到安静的郁闷,问道:“安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安静开始小声的抽泣,没有说话。周诗沂紧张起来,追问到:“安静,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安静几天来承受的高度的压力,此刻在周诗沂的面前释放了。
“诗沂……,我姐夫……他……可能不行了!”
周诗沂手中的手机差点掉下,她简直不敢相信,“你开玩笑吧!”
“我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诗沂,我说的是真的,……我姐夫……他癌症……晚期,医生说最多只有……5天……时间了!”
周诗沂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这个世界真残酷,为什么总是将这样的厄运降临在年轻的生命?
“安静,你别急,我想过来看看钟吟!”周诗沂的声音也颤抖着,但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两个人都伤感,只能更伤感。
“不用了,你自己也忙,我能照顾好!”
周诗沂不争辩,说了声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她想即使没有对李钟吟那种朦胧的感情,作为朋友,在生离死别的时候,也应该去看看李钟吟。
推开窗门,周诗沂大口的呼吸,她感觉自己不安的情绪可能就是这种冥冥之中的感应。
安静放下电话,呆呆坐了一阵,她需要从一种情绪跳转到另一种情绪,刚才,在周诗沂的面前,她是脆弱的,但放下了电话,她必须是坚强的。
安静站起来,拿了棉签蘸水在李钟吟干裂的嘴唇上擦拭,这是医生告诉她的,这样能补充病人的水分,一天下来,旁边的垃圾箱里就堆满了棉签。
安静料理了一下李钟吟的背子,帮他换了一个侧身。安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竟然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变成一个能照料人的女性?
李钟吟依然昏迷,安静看着这个几天来变得消瘦、憔悴的男人,她知道,他走得并不甘心!但所有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病房里很沉静,听得到李钟吟并不很粗重的呼吸,安静看看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也不敢睡,她担心自己疲惫的身体不能在李钟吟有需要的时候醒来!安静想想,还是拿起兰色的日记本继续看着。
“白雪,这个我生命
中最不可忘却的女人,我没有付出幸福,却让她收获痛苦!”安静记得这是上次看的地方。
“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我现在的感受,如果命运一定要安排我是她前生穿了衣服就离开的那个男人,我真的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
爱而不得断人肠,遗憾的是,我甚至连继续在远远的地方看你身影的权力都被剥夺了!我的生命已经不可能延续,但伤感却如雕刻,牢牢的刻印在我的灵魂。当我走的时候,我无法想象你的悲伤,你的忧愁还有你的失落,我担心你刚烈但不坚强,我担心你感性而缺乏理智,虽然,这个时代已经抛弃了殉情,但我依然担忧你因伤怀而憔悴,思虑你因失落而颓废。
我的死对于我个人而言,只是天空划过的流星,匆忙而短暂。我也知道,我的死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身相同。我担忧甚至害怕的是我的亲人,我的爱人能不能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我也犹豫,我也焦虑,是不是早点将自己的情况告诉母亲,告诉白雪?但很长时间的思考后,我还是决定了将自己的情况作为秘密带进另一个世界。说与不说,都已经无法改变我的生命我的命运我的爱情,何必再让亲人在无止境的思念和痛苦中生活?
母亲和孩子,无可避免的迟早会知道我的死亡,但白雪,你可以不知道,我也有能力让你不知道!如果我的选择伤害了你,在请求你原谅的同时也希望这种伤害是暂时的,我希望你在恨我的时候不要折磨自己的感情!
作为一个即将离开的人,我希望我所有的决定在命运女神那里得到眷顾,能满足我强烈但不奢侈的要求——让他们的痛苦和心疼短些,再短些,少些,再少些!”
这天的日记写到这里停止了。从字迹上看,李钟吟的精神已经很虚弱了,他的字从起笔的龙飞凤舞到后来的歪歪扭扭,安静想象得到,李钟吟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承受的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安静忍住自己眼里的泪水,心想:这个李钟吟,为什么将所有的心事都隐瞒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她是女人,她清楚女人有时候为能照顾她心爱的男人而幸福,即使这个男人即将离开这个世界,能照料三五天,女人也觉得于心无憾,于情无憾了。而对女人隐瞒真相,女人在知晓一切之后,除了巨大的悲伤,也会有深深的怨意,怨恨男人剥夺了她的权力,怨恨男人的心里没有为她着想。安静知道,如果白雪知道了李钟吟是因为死亡的阴影而故意的伤害她,将她从李钟吟的身边赶走,白雪一定会在李钟吟的墓前哭诉她的委屈和哀怨。
安静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继续看日记。
“Xx年X月X日,周一,天气阴,偶有小雨
今天,我看见白雪走来,她的手上有我喜欢吃的芦柑,我多想抱住白雪,告诉她:你真好,我很开心。但我没有,因为我的决定阻止了我的行动。
我没有拨打周诗沂的电话,我却装成了在给她打电话,白雪和周诗沂谈过,我不清楚她们之间的秘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们之间的话题与我有关,甚至涉及了对我的感情。如果能让白雪以为我已经移情别恋,那我的决定就接近成功了。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我希望的,白雪哭着走了。
她离开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被悲伤掏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喜欢她。爱她,不仅不能和她一起编织美丽的生活,却还要去伤害她?我在心里问自己,责问自己的残忍,对她的残忍、对自己的残忍!
但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却说明一切,我不能保证白雪在知道我的情况后,会发生什么我无法控制也无法预料的悲剧,我多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是荒唐的!但白雪已经有过一次为爱而死的经历,我不敢冒这个险,也不能冒这个险。有时候,离开并不是不爱,伤害却是更深的爱,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只能在这种看似荒唐的理由里寻找自我可怜的一点解释和安慰。
我没有追出去,因为当时我重重的倒在了椅子上,我的头很疼,我的全身甚至酸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但即使我没有这样的状况,我也不会追出去,因为,白雪的泪水,白雪的眼神,白雪的哀怨,都是轻易击溃我心理防线的武器,我担心自己无法控制情绪,会抱着白雪,请求她的原谅,告诉她一切事情的真相,那我等于将自己的决定推翻了!
情到深时,才知道原来一种爱情需要去刻意的伤害,这个世界,最长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漠然无视,而是两个相爱的人不仅不能在一起反而要去相互伤害,也许,此时我和白雪还不是最长的距离,因为只有我伤害她!”
安静想起了吴清远,她的爱人,蹲在监牢里的爱人,他也是因为爱着自己,忘却了自己博士的理智,冲动的去违反了法律,这是一种爱,而李钟吟,却将真挚的爱情建立在伤害爱人之上,这也是一种爱情。安静无法区分这两种爱哪一个更疯狂哪一个更真挚哪一个更炽热,但她知道,李钟吟爱得更痛苦,毕竟,清远和自己两心相依念念不忘,李钟吟却需要将伤口撕开再抹上盐,既承受自己生离死别的痛苦,又要承受伤害爱人的痛苦。
兰色的笔记本上,有不少发黑的血迹,安静知道,这是李钟吟病发时流的,他在日记里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又薄又尖的小刀,片片的割着他的心。安静真想不再看这本日记,她承受不了巨大的压抑和无底的黑暗。
走到窗台前面,外面有远处辉煌的灯光,有街道的车水马龙,有漫天的繁星,也有偶尔几声冬天的鸟鸣,这个世界,每种生命都按自己的规律生活,就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一样。安静不能说李钟吟的决定是荒唐的,是不可理喻的,她渐渐明白,当一个人深深陷在爱情里时,他是没有理智的,一切都觉得自己在奉献,所有的痛苦都想自己一个人承担。但有时候,爱情并不是这样的。
安静摇了摇头,她知道,什么都已经晚了,除了哀叹爱没有完美,还能做什么?李钟吟的生命不可逆转的消失,也不能违背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把所有的真相告诉白雪,安静想疯狂的大喊,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和公平大喊!
房间里传来脚步声,安静回头,看是医生进来,连忙回到屋子里。
“小姐,病人没有苏醒过吗?”医生面无表情的问道。
安静点了点头。医生转身对身后的护士说了什么,护士上去拨开李钟吟的眼皮,看看瞳孔,又把了把脉搏,对医生点了点头。
“小姐,病人如果有什么情况,即使叫我们,现在看来,这个病人的情况还比较稳定,但他如果苏醒过来,多和他交流交流吧,因为,这可能就是他最后张开眼睛的机会了!”
医生的话让安静浑身颤抖,她还没有足够的准备来接受李钟吟死亡的现实,几天来,她第一次感到害怕,不是害怕死人,而是害怕如何面对李钟吟的母亲、孩子悲痛的神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安慰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姐夫死亡带给自己的震撼和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