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整个紫禁城,初春的潮湿令人周身不爽气,泥土散发出来腐化的味道,许多肮脏的东西没有在日光下升华,而是在黑暗中愈发糜烂。
傅慎一身黑衣,早早就潜伏在廉亲王府,是的,马齐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就是廉亲王府。
自从雍正四年,胤禛就开始对允禩一伙开刀了。正月初五日他召集请王、贝勒、贝子、公及满汉文武大臣传谕,宣称:“廉亲王允禩狂悖已极。朕若再为隐忍,有实不可以仰对圣祖仁皇帝在天之灵者”。然后历数其康熙时期和胤禛继位以来种种恶行,而自己嗣位之后如何对他宽容忍让、委以重任,胤禩如何心怀不满、怨尤诽谤,做出种种侵害皇权之举,最后宣布:“允禩既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宗姓内岂容此不忠不孝、大奸大恶之人?”命将其黄带子革去,开除宗室籍,同党的胤禟、苏努、吴尔占也一并开除宗籍。胤禩嫡福晋乌雅氏也被革去封号、斥回母家严行看守。
而在这一切骤然发生之后,其实也并不骤然,胤禛早在登基初期就开始盘算这样的一天,只是他尚不愿意在自己即位之后就马上打击他的兄弟,所以希望可以用权力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将允禩收为己用。只可惜,人很难舍弃最高而将就第二,对允禩来说,胤禛这样的做法不是恩赐,而是挑衅,他不愿意像着笼中鸟一样被胤禛逗弄着,所以也顾不上什么瓦全什么玉碎,只是率性地目中无人着。
所以胤禛才会忍无可忍,在收拾了年羹尧之后,急急地把矛头指向他。
可是,有些事情也是胤禛所不清楚的,而这些事情,偏偏马齐就是仅有少数的知情人之一。
当年,允禩与弘时勾结,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就是富察马齐,而偏偏这些年他却相安无事,说起来还要算他的心思缜密,他与允禩的交好,从来就没有自己正面地表现过,就连当时被康熙爷关起来又放出来,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马齐一直以处世为公的态度,蒙骗了许多的人。
而这些年,当马齐渐渐淡向隆科多一边的时候,之前一直充当马齐代言人的傅拓,却仍然是“八爷党”。
傅拓其实也是个人才,只可惜遗传不到富察家谨慎的优点,而且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
人家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让男人什么把柄都得被抓。
同样是儿子,马齐也尝试过让傅拓不要再为允禩办事,大局都定了这么久,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的,可是就算是神仙,也会有意料不到的局面,傅拓坚信,即使允禩做不了皇帝,还有一个人可以。
问题就是这个人。
傅慎看着夜色中熟悉的身影。
这廉亲王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凄惨过,人丁廖廖,空荡荡到有任何一个人走进去,都异常清楚。
放过傅拓,这是傅慎离开的时候马齐对他的交代。
廉亲王的最后一搏,王牌是什么?傅慎不知道,马齐也不知道,可是他们俩却清楚谁会知道。
“王爷,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都做好了,你打算怎么做?”傅拓跟在允禩的身后,恭敬的态度令人不觉要怀疑眼前这个允禩真的是那个已经被革爵的廉亲王。
“让他们随时侯命,等弘时来了再说。”
话音刚落,弘时就冲了进来:“八叔,我一回来就听说皇阿玛对你做的事情,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弘时的不平让允禩的脸上看起来多了点神采,他拍拍弘时的肩膀,淡淡地笑,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让人看了,不免折服在他的云淡风轻中。
可是,外表从来就只是皮囊,没有人看得透,没有人看得穿。
“弘时,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允禩轻柔地说。
“八叔,我可以去向我皇阿玛求情的,你会没有事的。”弘时保证。
“不,这事我不在乎。”允禩扳着弘时的肩,看着他的眼睛,“你告诉八叔,你想不想当皇帝?”
“啊!”弘时显然是吓了一跳,他知道允禩在胤禛登基之前对皇位是虎视眈眈,但他没有料到最后做皇帝的居然是他的阿玛,这让他对于允禩有难以理解的愧疚,也许在弘时的心中,他的生身父亲,远远不及叔叔允禩吧!而正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是他对允禩的境遇特别上心,在胤禛因为允禩办事不力斥责他或者无事生非刁难他的时候,弘时虽然不至于对胤禛恶言相向,但却明里暗里的抗拒着。
可是尽管如此,当听到允禩问他想不想当皇帝的时候,弘时还是傻住了。
说不想吗?不,他是皇帝的现存的长子,尽管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妃子,可是他的地位却绝对不低。
可是说想吗?现在皇上还好好地活着,谁能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还有一点很重要,允禩这样问,到底居心何在?难道,他想逼宫?
不,不可能的,那可是他的父亲,即使这个父亲对他一直没有允禩待他那么亲,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