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很快就和丫鬟抱来一大摞衣料,各种材质各色花样。轻云挑拣了一番,犹豫不决。
俞氏讨好的笑道:“妹妹都留着就是了,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做。”
要的就是这句话,轻云故做为难道:“那怎么好意思呢?夫人。”
“妹妹这话见外了是不?这些你若不满意,我再让城内的‘云锦坊’送来便是。”俞氏拉着轻云的手笑道。
轻云忙道:“不用了,这些料子都很好,轻云都很喜欢,所以才有些难以取舍。”
“妹妹喜欢就好,我这还有些新制的首饰送与妹妹,希望妹妹不要嫌弃才是。”说罢,俞氏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七宝雕芙蓉妆奁在轻云眼前打开。
只见奁内珠光闪烁。一串东海珍珠,颗颗弹丸般大小,圆润欲滴,光彩四溢,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一对镶玛瑙的四蝶金步摇,一副鎏金翠玉丁香耳环,几朵榴石珠花,一副蓝田羊脂软玉镯。轻云看的眼花缭乱,心思:这些首饰端得都是极为贵重之物,如此重礼,莫不是有求与我?想着回江南路途遥远,没有盘缠,就算逃出这云内州又能走多远?虽说身上是有那么几件宝贝,可都是不能典当或买卖的,她这份厚礼来的可真是时候……
轻云展颜浅浅一笑道:“姐姐折杀小妹了,这么贵重的礼,小妹怎好收下?”
俞氏看轻云见了这些首饰后,态度有明显的转变,竟然与她称起了姐妹,果然是钱眼能通天,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笑道:“妹妹虽说花容月貌,人间绝色,可到了南院府,也不能太过简约,需多几样称心的首饰才好。”
轻云微笑不语,等着她的后话。
俞氏察言观色话锋一转叹道:“姐姐知大王对妹妹疼爱有加,可妹妹总归是个汉人,姐姐生怕妹妹因此受了委屈,若是……你姐夫能有机会进京为官,咱们姐妹能时时相处一处,相互照应着……还怕有谁欺负了妹妹去?也不枉咱们姐妹一场。”
原来她是想让自己在那恶人面前美言几句,好升官发财,哎!可惜你们是找错了人。轻云眼睑低垂,忧心忡忡道:“姐姐说的极是,我一个汉女在契丹就如无根浮萍,大王再盛宠,总有厌倦的时候,姐姐且放心,妹妹早晚央求大王让姐夫进京为官,妹妹也好有个依靠之处。”
俞氏喜道:“好妹妹,那姐姐就谢过妹妹了。”把七宝妆奁往轻云手中一放。
轻云接过,沉甸甸的,心也沉重万分。她向来重信守诺,自命清高,像这样耍心眼,使心计实在是令她自己也厌恶不已。都是那个恶人逼迫的,不觉的在心里又将他恨了千遍万遍。
有了俞氏的配合,丫鬟们很听话的替她在门外望风,而轻云只管放心的赶制衣裳。她原本手巧,不出几日便做好了一套契丹服饰,灰色是最不扎眼的颜色,混在人群里应该不会引起注意,轻云想。又问俞氏要来些羊皮,做了顶帽子。对镜试穿,俨然是一个英俊的契丹少年郎。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时机一到,她便可以实施她的计划了。想想自己很快便能奔驰在回乡的路上,轻云不禁心潮澎湃。
屋子里已经被下人们打扫的纤尘不染,整理的焕然一新,门外八角琉璃晶灯高高挂起,人人忙碌着却是喜气洋洋,快过节了。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似乎就没有停歇过,院内的梅花怒放,不时有缕缕清香透过幽窗,沁人心脾。那恶人似乎看出她对梅的喜爱,命人摘了一大束,插了满满一瓶。轻云有些无奈。他不知,她爱梅,只爱它雪虐风号愈凛然的气节,爱她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的清高,爱她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幽雅。而不是相残去我家,长作瓶中花。
瓶中花,自己何尝不是一束瓶中花,失去了自由,也散尽了芳香,成为他人玩赏的对象,待到枝枯花落,便被毫不留情的屏弃。心里顿时生起无尽的悲凉。
从枕下取出明黄色的香囊,月牙形的玉佩躺在手心,沁人的冰凉。月华……月牙儿……这玉佩便是她的名字吗?轻云怔怔出神。她常想,若是她逃月兑了,那个恶人会不会又蛮横无理的迁怒到月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她曾试探着问那恶人,月华究竟是谁?那恶人总是一脸坏笑道:“不该问的问题就别问。”她也向俞氏,向这府里的下人打探月华的消息,得到的答案都是茫然的摇头。难道月华没有与她一起进这云内州?她去了哪里?月华为什么要去回鹘?为什么恶人要掳她?一个个待解的疑问令轻云愁眉难展。
“小姐,大王来了。”丫鬟慌不迭的进来禀报。
轻云收起玉佩,正襟危坐。
耶律翼风今天穿了身淡青色长衫,外罩一件深色背心短袄,袖口和下摆处都镶了银色的貂毛,显得神清气爽,隽秀挺拔。轻云有些恍惚。
“怎么了?看你眉头皱的快成老太婆了。”耶律翼风抚上她的眉戏谑道。
轻云握住他的手定定的望着他,不语,只将脸儿轻轻依偎在那宽厚的掌。今天,或许是她在他面前的最后一次伪装了。
耶律翼风心跳漏了一拍,她这是怎么了?从未见她有这般主动的时候。她的脸冰凉,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哀愁,显得那样柔弱凄楚。耶律翼风怜惜的拥她入怀,柔声问道:“怎么了?”
轻云依然不语,却躲在他的怀里嘤嘤抽泣。
看她哭得可怜,又不肯说话,耶律翼风急得心乱如麻,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懊恼着自己竟然这般手足无措。“你说话呀!是府里下人们伺候不周?还是脚上的伤又痛了?快让我看看你的伤?”耶律翼风说着就要看她的伤势。
轻云拉着他的衣襟忙道:“你莫乱猜,我……我只是,只是闷的慌。”
“好想出去走走!”轻云呓语着。
“可是你的伤还没好。”耶律翼风担心道。
轻云靠在他怀里,神往道:“我只想去外面看看,不知道契丹的城镇有没有庙会。在大宋,每年这个时候庙会上可热闹了,练杂耍的,变戏法的,演皮影的,摆小摊的,欢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我和妹妹们一起赶庙会,围桌儿吃一碗香香的馄饨,也买一串糖葫芦带回家,躲在房中偷偷的吃,好甜……”
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起她的家人,耶律翼风心里暖暖的,幻想着自己娓娓跟随着她,看她们姐妹在一起欢笑,嬉闹……他竟然跟她一般渴望起那样的场景来。突然间,就想给她那样的欢笑,那样的满足。耶律翼风紧紧拥住她的双臂,热烈的望着她,决然道:“走,我带你去逛庙会,谁说契丹没有庙会,说不定比你们大宋的还要热闹。”
轻云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喜悦,他竟然答应了,真的答应了,只要出了府她就机会可以实施她的计划了。
她的喜悦也感染了他,这一刻是他们相处以来最温馨,最快乐的一次。看着她的笑容,耶律翼风竟有种莫名的感动,这是他从未在女人身上有过的体验。管他呢!他喜欢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