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淮安一霸
陆元其人,经过公孙慕的一番说明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这个男人不凡的意义了。
淮安陆氏,是鼎鼎有名的名门望族,陆元为庶出幼子。淮安恶霸裘海垂涎陆氏的富裕,勾结官府假借剿灭黄巢乱党之机,一夜间如强盗般抓了陆氏一家60余口人,掠走陆氏家族百年积累下的财富不说,还以乱党贼子人人当诛之名,杀灭陆氏全族,陆元遇家变,幸得自幼习武,护着小妹,忍辱逃月兑,但在往杭州途中遇到王麻子,被迷药药倒,与小妹离散,于是才有了后来我买陆元一出事情。
我坐在湖边的石上,凝视湖水。这湖水,连接千年还是万年?
小姐。
是陆元。
他在我身边坐下。小姐是否因为陆某隐瞒身世而不满。
非也。我淡淡的回答。
那……为何你知道陆某身世后反而冷淡许多?
你多心了,没有的事。
他看着我。
我说:你想报仇!
是。他神情狞厉,一瞬间,又恢复平静。
你想如何报仇?
将裘海,杀之。我轻笑,他脸色难看,难道有可笑之处?
不是,我是笑,这裘某人做下这等罪孽之事,纵使有金山银山也是夜夜不得安枕。
像他那等人,作恶如家常便饭。
他在淮安做些什么营生?
绸庄。
绸庄?
正是。
我忽然笑起来,问,我助你报这仇,如何?
他眼中充满了疑问。
淮安一霸是吗?恐怕他做不了这个霸字了。我轻笑。
公孙慕斜倚着软塌,看着我,你要帮陆元报仇?一脸的好奇。
一时半会回不去,找点事情做做也好吧?我说。
这一霸可不是好惹的。
有多霸?
公孙悠悠道:勾结官府,打击同行绸庄,这是一霸。裘海烧杀奸掳,没有什么事情他不敢干,这亦是一霸。
就这样?我问。
公孙挑眉,秦妹妹,光这两样就很叫人头疼了。
我坐到他面前,认真的说,你有怎么样的实力?
公孙微笑,钱么?
对。
不多,只够买下半个杭州的城池。
那你算不算杭州城里一霸?
公孙问,你是要拿钱买鬼?
我吐舌,你可太聪明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就做了考古学家?
公孙黯然,我已经不是了。
身在古代的考古者,古今就你一人,你还说自己不是?
公孙坐起,把你的想法说说看?
我轻声道:就如煮茶,假若火候得当,再冰的水也得被烧沸了成了空气。
他眼睛一亮。
淮安一霸裘海的绸庄在杭州府里也有分号,我的行动就从这里开始着手。
裘记绸庄的大分号设在运河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陆元与我坐在绸庄边上的一家茶楼里,看着过往行人。
我们这是做什么?
我学公孙的微笑,并不回答。
沉默。他突然恍然大悟似的看我,说,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小姐真是智慧不凡。
我看他,陆公子,为何每次你赞我,我并无被赞美的愉悦?
他笑,初见你,傲气十足,想你也是一个恃才为傲的人,是以明褒暗贬,不想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我假装怒了,不语,转开头不去看他的笑容。
这个陆元,日子相处久了,虽然公孙待他为上宾,他自己还是以奴才自居,口口声声公子小姐,说出话来,常常挤兑你得不知是接受赞美还是退却赞美才好。
他见我不语,莫非小姐心里责怪陆某直言不讳?
我瞟了他一眼,你尽管直言罢,你家60口人的血海深仇看我帮不帮。
他正色,抱拳,陆某对小姐的女侠风范之敬仰不断。
得了,得了。
小仆上楼进了包厢,表小姐。他递上一张纸,是公孙的笔迹,上面写着:孤山梅妻鹤子。
我愣,现在还没有林和靖这个人吧?哪里来的梅妻鹤子呢?孤山……我皱眉。
我问,庄主可有话捎到?
小仆点头,庄主说,买鬼推磨不如装神弄鬼。
我笑,好了,我知道了。
待小仆走后,陆元问,公孙公子的意思是……
我笑,他真真是个小气鬼,还怕我败了他的家当不成,来此数年还是不明白钱财是身外物。
陆元皱眉,公孙公子不舍得银两,可是???
对。他让我们自己动手。
那……小姐有什么妙计?
我想了想,暂时没有。
他楞,许久,没有?
对。
我说,你可否以后不要称小女子为小姐,我姓秦,单名一个伊字。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我二人可是朋友?
他皱眉。
我挑眉。
小姐是在下的恩人。所以——恕难从命。
那你是决计要把我当成主人了?我问。
他点头。
主人之命总不会违背吧?
是。
那么你把对我的称呼给改改罢。
他面有难色。
我叹气,怎么那么固执的男人?道:算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不勉强你了。我们说正事要紧。
陆某愿洗耳恭听。
我说,公孙慕不是也有一家绸庄么?我们把绸庄的生意做好了,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必然是裘记。然后,我沉吟,然后……我皱眉,他认真的看着我,我却说不下去了,只好说,然后我自然会把下一招告知于你。
他沉默,思索,小姐的意思,在下不是很明白。
我站起,拍拍衣服,罢了,我们回庄再说,今朝见识了裘记绸庄的生意,我们回去合计合计吧。
下楼,梯下上来一人,我与他一上一下,正对了个正着,我不禁叫出声:是你!
精瘦男子见我,露出迷茫之色。
你不认得我了?我说,公子那日下河救了我。
他上得一步,与我在同一台阶上相对而立,我笑,想起自己带着公孙慕千交待万交待一定要戴着的垂纱帽子,于是撩起垂纱。那日多谢公子相救。
他见我,啊,是你。他颔首,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说完,就上楼去。
我纳闷的看着他上去,看看陆元面无表情的跟在我身后,低声问:我不是丑八怪吧?
陆元低头看我,小姐非国色天香。
我无奈,这个陆元,忒会明褒暗贬,也罢,我自知自己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只是惊讶刚才那个男子如此冷淡而已,都来不及问他姓什么。
到了这个古代,性子也有些变化,以前在现代,只想认识的人越少越好,顶好是知己两三个就足够,不想莫名其妙来了这里,总想认识一个人便就牢牢的写在自己的“朋友名录”里面。
有些遗憾。我自嘲,原来古人也不是十分好相处,早先总以为古人的人情味要远比今人要甚,结果,也不是那么回事么!
正兀自想着,丝毫没有留意自己脚下,绣鞋踩了裙脚,一记,猛然的就要滚下楼梯,我暗叫糟,闭眼。
一双手转了我的腰,带着我稳当的在楼底站定。
我知道陆元有武功,但是因为之前他的悲惨身世让我一直认为他学的武功绝对是很肉脚的,只养身不保命的
那种,没有料想他的武功居然可以在我之前到楼底,然后顺便把我接住,傻子都知道,他刚才那手功夫绝对是上乘的四两拨千斤。
我愣愣的看着陆元。
他忽然顽皮的一笑,你没事吧?秦伊?笑容居然灿烂耀眼万分。
我整理好垂纱帽子,闷闷:走吧,我没事。
老张在门口候着,见我们出来,把车赶进了些,我摆手,你在前面先走着,我要走走。
老张默然点头,上车,吆喝马缓行在前。
我稍稍提着裙,走在青石路上,见行人悠然自得的行路,叹,千百年,杭州原来就是一块宝地,在此的人们,无论战乱或者盛世,都一如既往的安乐。
陆元一直跟在我身后,我转头,突然瞥见他微微皱眉,左手扶着右手臂的一瞬间。见我看他,他神态一如继往的平静。
我继续走,就当没有看见。
如此无余的走了一段路,忽见右侧有一处小楼,建筑精巧,张灯结彩。看楼前悬着一匾,醉红楼。
好奇。抬脚,一只手挡住我前行,陆元正色,小姐,不可。
我问,此处可是窑子?
他脸色扭捏,是。
我笑起来,这个陆元。
好罢,我知道了,继续往前走便是了。
我以为小姐想……
我摇头,大家闺秀出入这等场所,自然要辱了家门名声,这个我自然有分寸。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古代的窑子里,虽然是做皮肉生意的,但是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官人,改天把陆元撇开,我自己来此见识见识。
走得有点累了,叫住了老张,我和陆元上车,回庄。
马车上。
我故意漫不经心般问老张,这醉红楼,可是杭州府里最出名的花楼?
老张嘿嘿笑:非也。
最出名的应该是在西湖边清波门,小瀛洲。
最有名的花娘是谁?我问。
老张在外面说:自然是苏珥小姐了。
陆元在我身边哼了一声,似是不屑。
我眼神溜他身上,想起刚才在路上走着时他背着我时那皱眉的样子,我说:把你右手臂给我看。
他似乎没料到我这么说,什么?
我已自己动手,嘴里说,适才在路上见你捂着手臂,料想是手臂上有什么问题,但又不好马上看个究竟,你别动,让我瞧瞧罢。
他倒是配合,任我撩起衣袖,他右臂上原来的伤痕本来就没有都痊愈,一条伤口裂得厉害,一定是刚才在茶楼时……我有愧的想着,嘴里说:真对不住,害你伤口又裂了。
他平静的说:你不必愧疚,我本不打算救你,让你跌个痛快也是好的,哪里有大家闺秀连楼梯都不会走,会跌下楼去的,无奈念及公孙公子的颜面,在下才出手而已。
你……我抬眼,对上他的眼眸子。我愤愤的说:我才不是大家闺秀!
陆元点头,也是,小姐与闺秀二字确是名不副实。
你……我噎,说不出话来。这个人!
这时,车外传来花鼓炮竹声。
我隔着纱帘往外看,哟,这是哪家在娶亲啊?
老张大声说,今晚祝家要放天灯,现在在祁福呢?
有这等节日般的事情我怎么不知?
老张哈哈笑,祝家老爷新近得了一位小姐,放天灯为小小姐祁福呢!
小姐?不是小少爷么?我奇,古人不是喜爱男孩可以传宗接代么?怎么还有人会为得了女儿欢庆成这样?这个祝家老爷,有趣得紧。
真想看看这个祝家老爷是何许人也,有重女轻男的思想,可谓难得。我心里盘算着,继续问老张:这祝家老爷是做什么生意的?
陆元突然说,祝家开了间杭州府的第一镖局。
哦?我有点兴致了,就急着问,镖局?那祝家老爷可是会武功的那种?或许他与你的师门有什么亲眷关系。
陆元冷哼。明着是镖局,暗着也做杀人越货的营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与这类人等攀得上关系。
我看着陆元,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