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扬州奇遇
夜。
我等在公孙的房外,一直不见他回来,心里疑惑,他那么晚,去了什么地方?
陆元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道:别等了,早点安歇吧?
我叹,你先安歇吧!我有事要和公孙慕说。
有什么事那么紧要的?明儿说不行么?
不行!我哪里能安歇,听说了扬州的那几个吕张等所谓的神通,不看个究竟,我怎么安心,兴许我不用再努力的看周易了,那些神人也许可以送我回去的方法,或者,我可以和公孙慕一起回现代去!可是,公孙慕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我烦躁。
他叫:秦伊。
我转身看他,一股香味,我嗅之,喃喃:好香啊!
……
晨。
醒来,在自己的房里,雪狐狸挨着我的枕头卷尾睡着。我迷糊的模脑袋,怎么就在房里了呢?
秀竹敲门,小姐,你起了么?
嗯,进来吧!我披着外衫下床。
秀竹递上了一封信笺,这是今儿一早,庄主叫人快马送回的。
我接过来,拆开一看,上面寥寥数字:即日起程,扬州梅湖馆见。
什么意思?扬州。我眼睛蓦地的一亮。
公孙派来的仆人都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换了外出的衣服,嘱咐秀竹好好的伺候燕儿和陆元,当然还有那个难缠的主陆涛,就独自上了马车。
马车慢悠悠的出了庄,我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去扬州,可谓路漫漫兮。
马车后有响动,我迷惑的转头,就见一黑一白自车后厢窜进车来,竟是陆涛的黑狗彪儿,还有我的雪狐狸。
这一狗一狐的怎么就跟了来?平时都玩得没影的家伙。雪狐狸钻进我怀里,咯咯笑似叫了一下。彪儿则坐下来,看着我,呜呜的打招呼,我笑,你们可是知道我路上无聊,特地偷跑出来的?模模彪儿,你这坏孩子,要是你的主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拐骗了他的爱犬?
这次我不会说你拐骗了我的狗。
说话的声音是自驾车的那头传来的,嗓音,是陆涛的!我掀开了帘子:你怎么……在这里!
陆涛懒洋洋的驾着车:我难道就不能在这里?
我脑子都转不回弯来,这个男人,这个和我不对盘的男人居然驾着车,我做梦都不会料到的事情。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早早离开这里,落得清静。
可是,燕儿还在……
他冷笑:她需要的是她的二哥哥和秦伊姐姐,我这个大哥,在与不在,不过如此。
我无语,放下帘子,呆坐。
自杭州府去往扬州途中,我们断断续续的在途经的村庄里打尖,村民带着好奇的眼色来看我们。
我随着车子的摇晃,头枕着彪儿的身体,怀里抱着雪狐狸,迷糊的睡着,路途漫漫,那个陆涛又不怎么理睬我,只顾着驾车,几次想和他搭讪着说说话,总是到了嘴边看看他冷酷的身影,那话又吞了下去。
车子随着陆涛的吁声缓缓停下来,帘开,他简短的说:下车。
雪狐狸自我怀里跑到车门前,竖着耳朵,左右看了看,跳了下去。我揉眼,随着彪儿下了车,车停在密林里,天色渐暗,天气有点冷嗖嗖的,我看陆涛走到车旁,卸了马,把马牵到一边拴了吃草,彪儿和雪狐狸围着马转悠,我站在那里,看着他收拾出一块地儿,问:你要做什么呢?
他头也不抬,根本没搭理我。
我走近他身旁,陆涛。
他立起。看了我一眼:你不会看?
我们……今晚,要在这个地方过夜?我问。
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得我心发慌,然后说:果真是公孙家的小姐。他走进密林。
彪儿汪汪的追着他往密林里跑,我怎么喊它,都喊不住。罢了,剩了我和一马一狐。我看看周围的景色,在蓝紫色的暮色里,远处的林子显着白雾茫茫。我在车边坐下来,这算什么?我自嘲的笑笑。
等了许久,都不见陆涛回来,雪狐狸爬在马背上睡觉,我侧耳倾听,林子里充满了小鸟的叫声,应该是傍晚的群鸟归林吧?我看不见鸟,听着声音,叽叽喳喳的,似乎像人一样在说话呢!那些鸟儿,是不是在互相诉说一天的经历呢?我抱着膝盖,闭眼,那没有规律的叫声交错着风吹树叶婆娑声,心静得没有一丝杂念。
忽而,狗叫声,由远及近,我与雪狐狸都抬头看着彪儿飞奔而来,后面跟着的是陆涛,他手里抱着一堆干枝枯根,往刚才整理出来的地儿上一扔。
我欢喜的跳起来,说:你回来啦!
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蹲着去理那些枯枝。
我在他对面蹲着看他从马车里取了一个羊皮袋子,这个袋子我认得,是他前些天自一个小镇上买的,以为是装了水呢,谁料不是,他揭了盖,含了一口,喷到枯枝上,拿了一个打火石,点燃了这些枯枝,我闻到酒气,原来这里头装的是白酒!
这些枯枝还真不怎么燃,慢慢隔了许久才火焰起大了。
我呆呆的看着火。
他丢了一袋干馒头,说:吃吧!
我用两个指头捻起了一个馒头,不由皱眉。这……这怎么吃?这些天虽然出了庄,但是,最起码,还有店家住,有热菜吃。今天还真第一次在野外“野营”!这个……馒头干巴巴的,怎么吃?我舌忝了舌忝,小咬了一口。淡而无味。
彪儿叫了一声,跑我身边,摇着尾巴,看我,我掰了一块,它嗅了嗅,迅速的吃了下去。我冲雪狐狸招手,它狐疑的看我手上的馒头,也是嗅了一下,文气的吃了我掰给它的一小块。
这一狗一狐你一块我一块的吃光了我手里的那个干馒头,顾自绕着马车追打起来。
我凝视着它们。
陆涛冷哼一声,起身。
我莫名其妙的看他的身影没入了夜幕。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只已经断了脖子的山鸡,我疑惑,这地儿还会有山鸡么?况且那么晚了……
他一言不发的拿刀划开了鸡肚子,把里头掏得一干二净,用非常野蛮的方法拔了鸡毛,往两个长树枝上一插,就着火烤了起来,这鸡里面的油和水分慢慢被烤了出来,发出吱吱的声音,那肉香渐渐浓。
那两小家伙馋得在他身边打转,我盯着鸡,暗暗咽了口水。
他递了一只给我。
我讶然:给我吃的?
他冷笑:不吃么?
我忙接了树枝来,雪狐狸蹿到我身边,撒娇的舌忝我的衣服。我看着鸡,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不禁呆呆的看着他利落的撕开鸡大腿,放肆的大嚼。
我再看看自己,忽然笑了,我又不是什么家教良好的小姐,也从来没有学过,怎么那么拘谨起来?想起以前还和好朋友去烧烤抢东西吃的蛮样儿,索性,把宽袖儿一挽,露出手来,也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喂雪狐狸,这鸡虽然还有点血腥气,不过肉质真真鲜美,虽然没有什么调料,但本身就有点盐味,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笑咪咪的想着,丢了一块鸡肉给雪狐狸,抬眼,隔着火堆,我看见他静静的凝视着我。
我冲他,微微一笑。
他别开眼。
吃完了鸡,彪儿和雪狐狸早把这鸡骨都啃得不剩。他去给马检查蹄子,我蹲在刚才他杀鸡的地方,借着火光从一堆乱毛里,找出了那堆山鸡毛里最美丽的一些羽毛,对着火光,仔细的拿手指抚去上面的沙尘污秽,羽毛透着美丽的光泽,我掏出怀里的手帕,把羽毛小心的折叠起来。
我立起身,夜风吹来,有些寒意,我缩缩脑袋,走到他身旁,踌躇了半天,说:那个……多谢你烤的那鸡,很好吃。
他猛地站起来,表情凶狠,看了我一眼:若不是燕儿,我才懒得理你!
我道:我知你自见我起就不爱瞧见我,但是,今天的鸡,还是要谢的。
他冷冷的盯着我,说:想要我谢你么?
什么?我愣。
他走近我,轻轻的说:我讨厌你,知是因何而起么?
我茫然:什么?
他凝视我:你该让我死了!你却救了我!
我眨眼,看他。问:你…想死?
他不答,盯着我。
陆涛。我说:死可以是懦夫所为,死亦可是勇者所为。但是,你那样被人杀死,那不过是懦夫所为。
他忽然转身走开,重重的哼。
我看他那样,心里知道定是踩了老虎尾巴了。可,我无奈的笑,我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才好,仿佛我说什么,他都千百的不爱听。
我叹。
唤了雪狐狸进了马车,外面风吹得人,抖个不停。不知他在外面做什么,我好奇的掀开门帘,他居然就坐在驾车的座位上,我未料得他就这么侧着身,靠着门框,眼睛牢牢看着我。
我尴尬,欲放下帘,他却快我一步,扶住了帘。
我半跪着车里,只得笑笑,不知他扶了帘子要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我狐疑的看他,你在庄里那么久了,却从来不知我的名字?
之前,没有兴趣知道。他淡淡的扣起了门帘。
那眼下怎么就又有兴趣了呢?
我须得告诉你何故?他反问。
我好奇而已。我说,对着他坐了下来。
他眼神飘开去,不言语。
我想了想,道:我叫秦伊,秦国的秦,伊人的伊。
他蓦地转回了眼神,认真的说:秦伊。这个名字,忒俗气了。
我咬牙,笑:陆涛这个名字比我这名字,怕是差不得多少啊!
他道:妇人之见。
我反唇:好好的一个大男子怎么如此愚昧!女子怎么就尽是妇人之见呢?难道燕儿假若如此说,你也说她妇人之见?
他淡淡:这个自然。
自然?他说自然?我无语。
他忽然警惕起来,低声说:不许出来。放下了门帘。
我隔着窗见他迅速穿过密林,捉住了一个什么,拖着走回来。
待他走近了,我掀开窗上的纱帘,这才看清是一个大头小男孩,大约8岁左右,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分外的机灵,一见我。适才还没哭呢,旋即就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他怒声喝:不许哭!
小男孩哭得更厉害,还踢打起四肢,无奈陆涛死死的捉着他的衣领,月兑身不得吧,他哭叫着:娘~~娘~~
我跳下车,他见我,简直是杀猪一般叫得惊天动地。
我问:怎么,是个小孩。
他不语。
我见这孩子哭得厉害,起了怜悯之心,问:你何故在此荒郊野岭?
哭声。
我转念,这野地里,前后没有人家,更无人迹,这忽然的冒出一个大头女圭女圭,还真有点玄。于是又接着问他问题,结果他只是玩命的哭,哪里理睬我了。
我无计可施,就随便的问了一句:你是自哪里逃家出来的?
那男孩子哭得起劲,一愣,挂着眼泪,问:你怎么知道我是逃家出来?你认得我爹?是他告诉你的吧!接着又哭起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陆涛不耐,一把把他丢在地上,烦躁的看了他一眼。
这小男孩一愣,大概是没料到陆涛忽然放开了他吧,坐在地上,仰头看我们两个。
我笑,说:你可当心,这位叔叔可是江湖行走的大侠,不要惹怒了他,看他一掌不杀了你才怪!
他眼里流露出惊恐,擦擦自己的鼻涕眼泪,道:姐姐说的是真的?
我点头。陆涛不满了吧?他冷哼:快滚!
孰料,这一句话音未落,他又嚎哭起来,在地上打滚。
我一怔,难道他以为陆涛叫他在地上打滚?这一想,不由得笑起来,真有趣。
陆涛也是一愣,喝:不许哭!
这小子,现在倒听话,不哭了,爬起来,拍拍手掌,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笑。
看陆涛的脸色是,打翻了调味瓶般,阴一阵阳一阵。
我有点喜欢这小孩子了,真真替我出了恶气。于是,我说:你家住在哪?
他拿袖子抹鼻涕,道:扬州。
真的?我问。
他点头。
为何逃家?
他忽然不说话了,只是东张西望。
问你呢!我说。
他抬起头,嘟嘴,咕哝了一句。我听清了,他咕哝说爹爹娶了新姨娘,不喜欢他了。
我笑,问:你叫什么?
他看看慢慢踱步过来的雪狐狸,嘿嘿的笑:姐姐的白狗狗真漂亮,我也要爹给我找一只来!
雪狐狸闻言,躲到我身后。
我叹气,完全是没听见我说话么?只得说:你若不好好回答我的话,我让那黑狗咬你!我指指在车旁一直站着没作声没动作的彪儿。
他看彪儿,略畏缩了一下,抬头,问:姐姐,你真要叫那狗儿咬我?
我毫不犹豫点头。
他哭丧着脸,犹豫了半天,说:豆,豆儿。
好,这威胁有用!我暗笑,道:那你怎么一人独自到这里?
他瘪嘴,道:骑马。
骑马?
他点头,我的马在那儿!他指着远处的林子。
我看陆涛,他冷脸,走进林子,不多时果然牵回一匹矮脚的棕色小马驹。
豆儿怯怯的问:我都答完啦,姐姐。
我点头。
他低头,模模自个儿的肚子,道:豆儿已经一天没吃啦!
陆涛哼了一声:敢情是个小叫化子!
豆儿气愤的喊:豆儿不是小叫化子!陆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下一句抗议就变成了蠕蠕。
我找出了适才的干馒头,不好意思的说:豆儿啊,我们也没什么好吃的,只剩了这些干馒头啦!
他喜道:有干馒头?姐姐,姐姐……伸手就来拿,接了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个。
我看呆,这小子,忒能吃,而且是干馒头。
这豆儿似乎理所当然的随着我们一起上路,这孩子看他穿着绫罗,又带着小马,看起来是一个小富家公子哥赌气出走。不过也好,有这个家伙做伴,我发现,这旅途忽然变得生气盎然。这总比我对着老冷言冷语,还不爱理睬我的陆涛要好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