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毕师铎慷慨赠伊昆仑奴钱镠梅湖馆遇知己[下]
翌日。
我百无聊赖的跟小豆儿在房里写字,外面下着雨。我本是希望再出去走走的,结果下了雨,那油纸伞固然是有情趣,但是我那长裙及地的,又是软底绣鞋,出去回来肯定是水老鼠一只,只好无奈的呆在房里。
豆儿抓着毛笔在上面胡乱的画着,蝉儿在一边伺候着笔墨。
我挑了一支小号狼毫,在宣纸上,练笔。
我那字……惨不忍睹,虽说幼年曾习柳体的书法,但后来漫长的学习过程里,因为学习了国画和西洋的素描水彩,这书法早被我抛弃,我叹,道:蝉儿,问管家去再要些颜料来,再取两尺白缎子。
蝉儿领命而去。
豆儿问:姐姐,你看我画得可好?他笑嘻嘻的,脸上有黑色的墨迹。
我走近他的桌子,一看,笑。这真是典型的儿童派么!只见豆儿在画纸上画了三个黑乎乎的人形。
我问,这是什么?
他指着画,说:这个是姐姐,怀里抱着小女圭女圭呢!这个是豆儿,这个……他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是谁。
我依着他的说法去看,这说是我的人形,手里果然有个黑乎乎的包裹样东西。再看那脸,犹带着微笑。我看他,他一脸得意,问:姐姐,豆儿画得可好?
嗯。
蝉儿进来,把颜料放在书桌上,问:小姐,可要把颜料烧起来?
嗯,我自己来吧!
蝉儿点头,端进来一只黑铜莲花脚的小炉子,把浅瓷盘搁在上面,我取了些红色色粉,倒进那盘里,蝉儿把水递了给我,我斟酌着倒了水进去。
豆儿好奇的问:姐姐,这是做什么呢?
我笑,画画。
豆儿拍手,欢喜:这敢情好!
我问蝉儿,白缎子呢?
蝉儿笑:哎呀,还搁在门口呢,小姐稍等。
我颔首。
白缎子取来了。我把白缎子固定在绣花架子上,说起这绣花架子,还亏得公孙想得出,昨晚送了架绣花架子和框来,说是要让我成为真正的大家闺秀,要我专心学女红,不过倒方便了我。
我又烧了青色,黄色两盘颜色出来,这才坐在架子前。
蝉儿与豆儿围着我,好奇不已。
豆儿几乎迫不及待的问:姐姐这样便可以画画?
我微笑,回答:当然。
拣了干净的笔,蘸了水,蘸了一些红色,转而到准备好的干净盘里调色。毫不犹豫的便往缎子上挥笔。
我画了一幅荷花,孤单单的就一朵粉色花瓣,再拿青色伴了墨色和了水,画了一张破败的荷叶。
我笑。
豆儿问:姐姐,这是荷叶么?怎么不是完好的?
我随意的说:怕是这里虫子太多,蚀了这半张叶子吧!
豆儿张了大眼,微微不解,那花怎么就那么鲜艳呢?
我耸肩,在荷花尖上画了一只黑色蝴蝶,那颜色在缎子上润出雨雾蒙蒙的效果。我放下笔,凝视了架上的画。
蝉儿道:小姐的画可真新鲜,看似雨里的荷花一般,只是为何还有那一只蝴蝶儿呢?
我淡淡笑,忽然想起母亲对我说的话,你是个女孩子,无论干什么,都要记得,蝴蝶并不是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太爱蝴蝶。
这画,不过是我复制了自己在现代时画的一幅年少记忆罢,却揪紧了我心里的痛。
我取了小楷往上随意的写,写完了,豆儿问:姐姐,你写的是什么?
我笑,笑得落寞,慢慢读:
雨打浮萍无人叹孤山冷雨故人何在
旧曲未尽黯**难为彩蝶越沧海
今世来生戏一场却把异乡当故乡叹叹叹
叹,叹,叹。我真轻叹了一口气,道:豆儿,你回晴雪轩去和小四玩耍,可好?
豆儿看我,问:姐姐脸色不好,豆儿想伴着姐姐。
我摆手,说:没事,我想睡会,你留着陪,岂不是很无趣?去罢,蝉儿。
蝉儿笑:小少爷,我们走罢,让小姐早些歇息。
豆儿看我,道:那……豆儿晚点来找姐姐玩?
嗯,我微笑。
他蹦跳着随着蝉儿出去。
我坐着,没动,看着自己写的诗,想起公孙那话,回不去怎么办?回不去的话就此在这里过一生?
在此,在这个年代?我失神,看着画。
今世来生戏一场却把异乡当故乡。我喃喃。
忽然有人笑。
抬眼。
公孙与钱大人正在门外,看着我。
我勉强的笑,问:大哥何时来的,怎么连钱大人也来了!
他走进来,笑:适才见蝉儿和豆儿,豆儿告诉我,你画了一幅画,难得你竟然能画画,一时好奇,于是便和恰巧来拜访的钱大人一道欣赏妹妹的画来了。
我低头看着绣架上的画,说:你倒以为我什么都不会了?
公孙走近,仔细瞧了这画,浅灰眼看了我,温润:难免的,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他的意思,未加评论,眼睛却不由得看向缓缓走来的钱大人,他在绣架前气定神闲的看了许久,轻声念:
雨打浮萍无人叹孤山冷雨故人何在
旧曲未尽黯**难为彩蝶越沧海
今世来生戏一场却把异乡当故乡叹叹叹
他抬眼,我注视他,他对着我说:人生若是如戏,何不如就异乡作故乡?
我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是那刘阿斗,也学不会那乐不思蜀四个字。
他说:果真是这么想?
我微笑起来,真真可爱的问法。我答:我尽量这么想。
他凝视我,蓦地微笑起来。
仿佛是第一次见这个傲气的男人笑,我看着他,吴越王国的建立者,平南方十四州的钱王,此刻,笑得从容,且轻松。
公孙笑道:钱大人可见识了舍妹的画功了,不如指教一番。
钱镠凝视我,沉吟半晌,道:比干七巧玲珑心,不如嘴边一杯酒。
我蓦地笑起来,真的,很奇怪,他在劝我!还赞美我!我道:谢钱大人劝慰小女子,小女子只是,有些想家了。
他看了公孙一眼,公孙微笑,道:说起家来了,我倒想起一件事情,秦伊,你且陪钱大人聊聊,我去去就回。
屋里就留了我和他两人,我有些局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画。
他立着,也在看画吧。我抬眼,却见他深思的神色盯着我的画。
我问:钱大人,这画,可有瑕疵?
他淡淡的摇头,道:没有,倒有些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味儿。
我愣。
他缓缓走到窗前,观雨。我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真有些李商隐诗的意境,我忽然就月兑口道:大人可曾听过一首诗?
他看我。
我轻声儿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刚欲念下一句,他已接着道: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他转脸看我,玉溪生的诗,闺中小姐能读本不奇怪,却不想你偏读了这首。
我有点模不到头脑,问:有何不妥么?
他眼神暗下去,映着我自己的脸,他道:还以为你会喜欢一些小情调儿些的。
我看着窗外,雨丝密密。自嘲:我记得的,会念的诗,也就只有玉溪生的了。共剪西窗烛,巴山夜雨。我笑笑,大人莫要被小女子骗了去,以为小女子是一个生性饱读诗书,精通书画的人。
他笑,笑了许久,语气忽然柔了几分,问:你以为自己是小女子,还是要人让你做小女子?
这……倒是个难题,我皱眉,道:自然是……我是小女子了。
他反问:你是小女子么?偏生比个男子还豪迈不羁呢!
我歪头,问:这话怎讲?
他却不答。
不说也罢。静默了下,我说:原本以为钱大人是个匹夫之勇的人,原来也晓得诗书呢!
他转眼看我,眼里带着揶揄:原本以为你是个野丫头,原来也有些做千金小姐
的样子呢!
嘲笑我?我看他,轻声说:钱大人,我有话忍不住想问你。
说便是了。
我看着他,问:大人为何要装着自个儿是个匹夫之勇的人?
他看着我,眼神儿,转了又转,最后,他说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人亡。
他没有掩饰自己,一点都无。那么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缘由。
我有些迷茫,抬眼,他正定定的看着我。
我喃喃:你不必那么诚实的,大人!
他微微转了眼,双手负背道:公孙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我笑:那我可要喊大人一声哥哥了,就怕大人先前是说笑,不肯听呢!
敲门声。
进来。
是蝉儿,进来笑道:小姐,钱大人,馆主吩咐了听音台听小曲,让奴婢来请二位。
我说:什么小曲?
蝉儿笑:这个,奴婢可不知道啦!小姐,去了就知了。
我看钱镠,他看着我的画,忽然问:这画可送给我么?
你若不嫌弃的话……
他点头,说:待干了,就让人拿走。说着就走出去。
听音台。
豆儿早就在了,正一脸无趣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四个乐师。
公孙在亭里和一个女子说话,那女子不停的颔首,态度恭敬。
我问:这是唱什么小曲儿?
公孙让钱大人坐了,笑:听了不就知道了?
我在豆儿身边坐下来,豆儿小手拉住我,问:姐姐,这是不是上回你说的父母官?
对。
豆儿看着钱王,忽而情绪低落。
怎么了?我问。豆儿靠着我的手臂,不答。
公孙响掌,那乐师会意,拉起乐器来,适才的那个女子站在我们前面,清了嗓子,笑着看我。
我听着乐曲,越来越耳熟,分明就是那曲苏轼的词改的曲——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我看向公孙,这公孙,胆子忒大了点!
公孙微笑着看着唱曲儿的。略转眼神,却见钱大人正看着我,那神色,捉模不透。我回视他,他先是一愣,继而转笑,举起桌上预备的茶,轻轻晃荡了一下。
我转开脸,看着唱曲的女子,这一字一句,来自现代的曲子,配上了琴瑟,竟透着几分古气。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我随着她轻轻跟着唱: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毕。
公孙鼓掌,微笑:果然是扬州城里顶好的伶人儿,下去领赏吧!
伶人行礼,带着乐师下去。
公孙道:钱大人,这曲,如何?
钱大人不在意的笑:曲是好曲,人不是好人儿。
哦?公孙问:那么人怎么不是好人儿呢?
适才听见公孙小姐在哼着曲儿,曲里本该有的味儿,经她一哼,才真达意。
我看着钱大人,心想,他刚才看着我,原来是在听我哼曲子?眼神落在他的手上,他端坐,一手肘搭着桌子,一手搭在他腰间悬挂的剑。我不自禁的说:大人可否借我看看你的佩剑?
他问:你要剑做什么?
我盯着剑,说:这剑,似曾相识,想问大人借了剑来,仔细问问它,曾经可否见我过?
他笑,抽剑。
公孙厉声:慢!
他看我,说:秦伊向来孩子气,大人切不可将剑借她一看,说不定就出什么事。
钱大人却说:我怕不借这剑,倒要出什么事。
我站起,豆儿跳起来,叫:姐姐,我也要看!
我与钱大人相对而立,他握着那剑。我走近前,这剑锋上线条细而直,我问:这剑几乎可断金石了吧?
他看着剑:岂止金石,就算你是铁臂铜骨,也抵挡不住。
我这是第一次,仔细的看这把剑,在它千年前。剑柄上并没有细绳缠绕,剑身上的暗纹比后世看到时更精致。我伸出手指,轻轻的在剑身上触模,冰凉的剑身,剑柄处有淡淡的温热,我这才惊觉我过于专注的看剑,手指触到了他的手指。我抬眼,看他正噙着似有似无的微笑,看着我,说:小心剑利。
我莫名其妙的注意他的眼角那几条皱纹,笑时如雕刻师刻刀刻下般,深刻。
我问:可以让我一握么?
他看着我,带着研究的神情。
公孙道:秦伊,适可而止,此剑乃大人的心爱之物,你女孩子家,给你碰一下也就罢了,莫要再多要求。
钱大人问我:你可害怕此剑?
我问:怕此剑?
他微笑,道:此剑杀人无数,堪称饮血。你见这剑,不觉得害怕么?
我微笑,心想,果然是一把杀人剑,嘴上说道:英雄身上的佩剑自然不会是装饰而已。
豆儿拉拉我的衣衫,叫:姐姐!我也要看看!
豆儿。公孙语气温和的说:你还是远观便可。
豆儿似乎很敬畏公孙,虽然脸上写着不愿意,但还是乖乖的坐回去。
我自钱大人的手里接了剑,走到靠近窗的位置,借着雨天灰灰的天光,举起剑。叹息自嘴边逸出,心里想,这就是唯一可以证明我自现代到这里的证据了,即使我在这里认识许多人,终究怕会是梦一场,而今,这冷兵器在手,我的真实感如此强烈,几乎震了我的神经。
钱大人问:这剑可趁手?
我转身,笑:钱大人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在这千年万世之后,这剑会在何处,会带来什么,带走什么?
钱大人负手,道:带走乱世,带来盛世。
我看着他,他气定神闲,却又壮志在胸的模样。
我想了想,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世上恒久不变的道理,远的是夏商周,近的是开元盛世。钱大人,你可答错了!
他意外的哦了一声,眼里带着趣味,问:那依你之见呢?
我月兑口而出:千年前你握此剑,千年后我替它抚去尘埃。
公孙拍掌,笑:你这小丫头片子的,说得愈发神奇了,千年后你会在何处呢?如何替这剑抚去尘埃?言下之意是,你现在在这里,不再是在千年后的现代。
是的,我不在现代,不在前朝,我在现在此刻的扬州。我黯然:是的,我们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唯今之计,也只能与这命定的事儿,博一博了。
钱大人问:这是什么深意在其中呢?
我笑,对着公孙说: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公孙应该明白的,我不会服从命运,不会,我一定要想办法回去!公孙回以我一个微笑:往后,你会明白,事与命,乃是天差地别的两回事。
钱大人凝视着我。
我抚模剑,然后托着剑,走到他面前,道:剑是好剑,人是好人。
他忽然微笑起来,道:不客气,投桃报李而已。
我笑:待画干了,就可以取下来了。
公孙道:可是将你那难登大雅之堂的画儿,塞给了钱大人?
钱大人道:公孙小姐的画,别具一格。是以厚着脸向小姐要了去。
我托高剑,道:那大人是否愿意以剑相换?
他愣。
公孙声音有些异样:秦伊,休要再闹,将剑还了大人!
钱镠凝视着我,轻轻道:待乱世不再,我再将这剑给你,可好?
我不顾公孙在钱大人后面使眼色道:大人治乱世,需要的并非是刀剑,而是安国定邦的良材良策。
他微笑:秦伊,话里有话,直说无妨。
我道:秦伊只是个小女子,并无隐言,无谓之直说与否。这剑,自然是要还给大人的,我适才问了您的爱剑,是否曾见我,这剑说,不曾。想来是我认错了吧?我将剑往他处递了递。
他接过剑,说:待本官如愿那日,必然以剑相赠。
我笑:真的?
他颔首。
外面进来一个小仆人,行礼,道:淮南左相都知兵马使毕师铎毕大人送来礼物一份,说是多谢秦伊小姐照顾豆儿少爷。
公孙问:是何物,怎么不送上来?
仆人笑:馆主,这可送不了,是一个昆仑奴,说是精通武艺,可做小姐的贴身随从。
钱大人闻言,看我,眼里掠了一抹惊讶。
我无奈的笑着:那你去拒了这礼物吧!
豆儿倒跳起来,道:不可,不可,姐姐,这昆仑奴可好玩了,又武艺高强,爹真是想得周到,快把那昆仑奴带上来。
仆人犹疑的看公孙,再看我。
公孙缓缓道:既然是送来了,那决无退还的可能了,正巧此次来扬州,你身边确实需要一个贴身随从,陆元这差事,就叫了这昆仑奴做了吧!
可是……我想说话,那小仆已经飞快的出去领人了。我讪讪:我不需要什么昆仑奴,这昆仑奴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取了那么个称谓?
豆儿笑嘻嘻的说:昆仑奴可是天底下最好的汉子啦!有他在,我可安心了,姐姐以后就算是出去欺负旁人都不会有半点危险!
豆儿!我喝。
他吐舌。
正说间,一个黑皮肤,穿着瘦裤,身上缠着几条粗布条的男子进来,见我,叩,道:见过秦伊小姐,小姐可唤我摩勒。
这便是昆仑奴么?我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剽悍,黑皮肤,自称摩勒的男子。
豆儿笑:摩勒,以后你要好好跟着我姐姐。
摩勒一口纯正的汉语,道:摩勒遵命。
公孙慵懒的问:你有何技艺在身?
摩勒恭敬的说:琴棋书画,骑射刀剑,均有涉猎。
哦?公孙笑眼看我,继续问:你家乡在何处?
他垂首:奴才自小在中原长大,儿时记忆早已不复。
公孙啧啧:身世倒是可怜,你在毕大人处伺候了多久?
他低头,说:一个月左右。
豆儿笑:叔叔,这奴才可神奇了,我曾亲眼见他可在奔马上连射数箭,箭箭穿心。
哦?公孙问:果真?
摩勒头低得更低,道:无外乎手熟耳。
好,好一个无外乎手熟耳。钱大人道:你自北方过来?
摩勒抬眼,掠过一丝什么,又低下头,恭敬道:是。
钱大人走到他面前,停了停,忽然拔剑向他刺去,孰料摩勒动作更快,避开剑锋,顺势一滚,抓上一直斜挂着的粗布条。
钱大人并没有手下留情,也无任何停歇,又转手,挥剑。
摩勒手里拿布条在他手里成了一件软兵器,霍霍生风,他动作比一般人要快些,也未看清,他已拿布条缠了钱大人的手腕,道:大人称让。
钱大人不怒反笑,道:好一个摩勒。他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对我说:这奴才留着身边,也不是不好!
我叹气,他看出我不喜欢这黑皮肤的昆仑奴了?只好回答:大人若是喜欢,便让摩勒跟着大人,亦无妨。
他淡淡:君子自然不夺人所好。摩勒,给你家小姐磕个头,往后要尽心尽忠。
摩勒笑:奴才给小姐磕头,往后摩勒跟随小姐,誓死保护小姐。说罢,就利落的磕了三个响头。
我皱眉,又不好说什么。
钱大人注视我,脸上带着微笑。我有些抱怨的看了他一眼,转开眼去,看看昆仑奴,我问:你既然要跟我身边,那须得回答我三件事,假若我问的事,你若是回答不出,或者你做不到,那你还是跟着豆儿少爷,如何。
他抬脸,直直的看我,黑色的脸庞上,那黑眼珠忽然精光四溢,他朗声道:请小姐问奴才罢!
我沉吟良久,看看公孙,公孙一脸的看戏表情,我咬唇,问:我生性喜欢身边伺候的人要聪明伶俐,是以我要问你一道迷,以此试验你是否足够聪明。
他平静的看着我,道:请小姐出题。
我缓缓道:这世上,有一物,在早晨时是用四条腿行走,到了中午便用了两条腿来走路,但是到了晚上,又成了三条腿走路,你可知这是什么?
他看着我,过了一会,他说:小姐说的此物可是一撇一捺而成的?
公孙笑起来,说:一撇一捺,哈,秦伊,这么容易的谜也拿来考人?
我倒没料到他那么快就猜出来,只好点头,说:不错,确实是一撇一捺而成。
豆儿迷惑:一撇一捺,是个八字啊!
我说:是个人字。
豆儿喃喃:人?这个早上中午晚上有好多条腿的物什竟然是人啊!
摩勒没有喜悦,倒现出了严阵以待的气势来。
我硬着头皮看他,苦苦思索下面该问什么。豆儿看我,期待的说:好姐姐,下面该问第二个问题了吧?
我一眼看到窗外的雨,道:你不是说自己也涉猎琴棋书画?
是。
我说:这第二个问题也不难,你可听说过曹植的七步成诗么?今儿你就在此,借雨景,给我作一首诗,也不为难你,十步内,须得成一首,如何?
他起身,垂首,道:是。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将粗布条挂回身上,向我行礼,道:小姐,奴才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我颔首。
他抬脚,走了第一步,嘴里已经开始吟:听音台上雨未歇。走第二步,他微笑:伊人素衣雪翩翩。第三步,第四步,他环顾四周,道:幽眸九转愁肠结。他看向公孙和钱大人,不语,只是缓缓走,眼见已经走了第九步,却一直不说话,我心下大乐,看来也是说不出什么啦!他朗声,说:悔叫摩勒十步编。
公孙微微笑:悔叫摩勒十步编。秦伊阿,这诗可是为你量身而做,摩勒,你可真有胆量,揶揄你家小姐。
我想我脸色很是难看,看了公孙一眼,我的眼对上钱大人的眼,他为何总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拿着一种探究的目光看我,可是我有何不妥呢?
豆儿开心的说:姐姐,好姐姐,还有一题了哦,快些问他吧!
我有些被这个昆仑奴的机智搞得溃不成军的感觉,听豆儿催促,只好说:你确是很不错,不过,这最后一题,你未必过得了。
昆仑奴牢牢看着我,眼光里带着一些自傲,道:但凭小姐问。
我点头,道:假若你愿意跟随我,发誓忠心效忠于我,那么……我看他,犹豫,他回视我。我轻轻的,飞快的说:自断一指,溅血发誓!
他一愣,看着我,我平静的看他,不让他看出我半点心思,他看了一会,转而,垂眼,道:是,小姐,请小姐赐刀。
公孙与钱大人都注视着我,不说什么。
我让在一边的小仆去取刀。
刀取来,摩勒接过来,恭敬的说:奴才摩勒,誓死效忠小姐。他举刀,举起了刀,眼睛一直看着我,乌黑。他说:今天在此,摩勒愿为小姐断一指,以示摩勒效忠小姐的决心!
他说完,伸手,就在那要刀落的一瞬间,我急急叫:慢着!可以了,你通过我的三道题了。我长喘气,摩勒闻言,俯身磕头,嘴里高声:谢小姐。
起来吧!公孙道,说:这真是个能干的奴才,赏你新衣一套,以后就好好伺候秦伊小姐,知道么?
摩勒起身,应:是。他嘴边浮着笑。
我算看出来了,这个摩勒,根本就没有自断手指的意思,这奴才,机警得很,胆大异常,他适才定是赌了我会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