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响。
这位夫人,我取了些热水,你可要洗漱一下?
我转脸,道:谢谢您,请问,此处是什么地方?
她讶然,道:你家大爷不曾与你说么?
我摇头。
她笑:此处是防风山里的一个小店罢了,大爷自然不会与你说什么了。
我道:防风山?怎生如此古怪的名字?
她笑:夫人不知防风山的由来?
我道:非此地人士,不知,请大娘解惑。
她笑:我哪里是大娘,老婆子一个,夫人唤我防风婆婆就是。
我疑惑:防风婆婆?
她道:正是。这山为防风山,由大禹治水年间开始,至今也有千百年的时日了。
我静静听。
她问:夫人还要问什么?
我道:防风婆婆,我叫秦伊,年纪甚小,还未出阁,那个带我来此的人,非我夫婿。
啊?那防风婆婆道:那你这女孩子家的,是跟着意中人,私奔?
我叹,道:非也。
一双手,拉住我,低声道:秦伊姑娘,有什么,可说与我听么?那手光滑异常,我没有动作,微笑。
她道:秦伊姑娘可是不相信老婆子?
我道:非也,秦伊现在是出门求医。
她道:那,秦伊姑娘,是哪里人士?
我笑笑:杭州府。
她不语,手缓缓的抚模我的手背,道:你可认得公孙庄主?
我听不出她问这的语气,又不愿得随意说,于是道:防风婆婆认得公孙庄主么?
防风婆婆笑笑,道:曾有一面之缘。
哦?我诧异。
她缓缓的说:看来秦伊姑娘不愿得与老婆子说说话,老婆子这就是给你们预备饭菜去。
我拉住她,问:防风婆婆!
她慈祥万分的问:秦伊姑娘有何吩咐?
我犹豫,片刻,我问:那与我同来的男子,是什么模样?
她微笑:虬髯客,黑如乌云,面有厉色,如此而已。
我心沉了下去,这是什么人,黑如乌云,面有厉色?
门,轻轻的关上。
我起身,模索,撞翻了凳子,走了几步,又听得一声盆翻水溅的声音,我低,去模,脚下挪了一步,一滑,扑倒在地,我咬唇。
门被人打开,防风婆婆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
她扶起我,帮我擦干了身前的水迹,道:你眼睛不方便,怎么如此大胆,随意走动?
我轻轻的说:近日新成睁眼瞎,还不曾熟悉这状况儿。
她叹,道:你这般,我倒明白了几分。
我默默。
她说:那位大爷,是姑娘什么人?
我摇头。
她说:你等着,待我去帮你取些衣物来换去这已脏了衣裳。
我没有言语,静静听到她出去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嘲讽的语气:你倒是能耐得住性子,不与这山村老婆子诉苦。
我没有回身,看不见,回身也是白搭,索性就笑着:你也忒小看秦伊。
他亦笑:不敢小看,倒是错看了。他的笑声硬邦邦,没有什么笑的感觉,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手,搭在我肩上,门外传来防风婆婆的声音,讶然道:大爷何时回来的,怎么老婆子没有看见您进来哪?
手的主人冷笑:我自然是要趁你们说体己话时进来,才好不打搅你们。
防风婆婆不见丝毫胆怯,朗声笑:大爷真会说笑呢!
手的主人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防风婆婆道:秦伊姑娘需要更衣。
手自我肩膀上撤去,冷哼了一记,听脚步声,应该是走出门去,那门砰的被关上。
防风婆婆迅速的解开我的衣衫,道:看你,也该是有钱家的闺女。
我不做声,任她褪去我外面的丝质棉心罩衫。
她给我披上了一件粗布衣服,道:小店里,没什么好衣裳,你就勉强穿了这件吧。
我道:多谢婆婆。
她道:没什么可谢的,这是我闺女的衣裳,也没人穿,你能穿,自然是好。
我颔首。
她不说话。
良久,我问:婆婆,你闺女是早已出阁了吧?
她苦笑:五岁时,丢失在了集市里,至今不知她是生,是死。若她还在,也该如你般年纪啦!
我低头。
她搀我到床边坐下,道:你好好歇着,莫要在走动。
我点头。
她起,向门走,出。
不知多久,我倚着床栏睡去,我知我是在做梦,我见到紫霞山庄里装了一架自动扶梯,豆儿和若何,燕儿在扶梯旁玩耍,远处坐着祝天翔,祝天祺,他们看着三个孩子玩耍。
我走向他们,忽然眼前出现一堵墙,上面雕花繁复,精美极致。
我转身,身处一个四壁间,无门无窗,无路可走。
我奋力喊,无人应答,恐惧,弥漫,天色昏暗。
我挠墙,大声呼救。
一只手狠狠的打醒了我,睁眼,白茫茫,我叹息,醒了。
冷淡的声音,道:你做了噩梦。
我不语。
他应该是坐在我身边,身上那股奇特香气淡淡传来。
我轻轻问:如你这般神通人物,为何人效劳?
他道:你怎知我为人效劳?
我苦笑:你曾与我言说,有人要见我。
他笑,道:无人。
我说:这么说来,你是存了这欺瞒的心思,带走我,何意,请赐教?
他淡淡的说:我要叫你死在千里之外,好解人之忧。
我道:你何以说动秀竹,为你行方便之门?
他不语,许久,道:为情乎,为男子乎。
我恍然大悟般,喃喃:秀竹的心上人在你手上。
非也。他冷冷的说,钱大人府上能人颇多,何须得绑架此个小奴才。
我听他傲慢的说,脑中忽而闪过了些什么,却捉不住,只得不语。
他道:秦伊,你来错了世道,此间已容不得你!
我苦笑。
他道:待到了你的安息之所,你认命罢,谁叫你惹怒了她。
他?我问:我惹怒了何人?
他哈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忽然变得耳熟,我心惊,天哪,此人不是朱广泉?他窜将出来,定然是为了芙蓉夫人,要灭了我吧?
我嘴角勾起,问:可是芙蓉夫人要你除掉我?
与她无关。
我笑,这一答,等于证实了我的猜想,他确是朱广泉无疑,他说服得了公孙,大约也是因为那药性说得过于清楚明白,不过,我皱眉,公孙这狐狸,必然是心里有个小九九,是以……我脸朝他,问:我与你的恩怨,却是因她而起。
他道:你胡说什么!
我道:叹心头人兮做他人妇。
他沉默,忽然笑:你倒是聪明伶俐,可惜了……
我道:我非聪明,只是你身上的香气太过奇特,想必是什么毒药的味道吧!
他不说话。
我道:此番选了何处做我的百年之处?可是晦气万分,不利己利后代的阴霾之地?
他嘿嘿笑:有人如你般,与要杀你之人讨论将你弃尸何处?
我叹:自眼盲之后,万千琐事都已不挂心上。
他缓缓说:你活着,芙蓉永不安宁,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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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他继续道:当初你若不出头风流,今日也无须得经此一劫。
我说:来此已非我愿,所谓之出头风流,何来出头,何来风流。
他冷笑,道:此刻无须推托得一干二净,若无,今日你便不在此处!
我道:只因了得不到,是以尽一切去满足于她,你这一片心,真真让人动容,只是……我笑笑,道:只是,你杀了我,又怎能保不再出一个与秦伊般令他倾心之人,你杀得完?
他沉默,起身,慢慢踱步。
我道:秦伊死了也就罢了,只是秦伊在大人心里活着,那才是大事不妙,芙蓉夫人再是美艳,终有一朝色衰,而秦伊若死了,在大人心里便是十年如一日,她斗得过一个死人么?我冷笑:秦伊活着时,她许能斗得过,一旦秦伊死了,她若想胜我,怕是难了。
他踱步,心里定然在考虑。
叩门声。
进来。
老婆子给大爷送了酒菜上来。
他道:老太婆,你要做什么?
防风婆婆笑道:大爷,这只是一些佐料,您尝尝。
朱广泉冷哼,道:量你这老婆子不敢做什么!出去吧!
是!
他野蛮的拉我手,拖到桌边,按我坐下,道:吃!
我没动。
千金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他问。
我平静的说:目不视物,何以用饭?
他把筷子塞进我的手中,道:菜在你前方!
我道:你要看我出丑好解心头之恨吧?
他笑:有何不可。
我笑笑,抛开了筷子,伸手模向桌面,触物便抓,大口塞嘴里,本不是大家闺秀的我,何须得要装模做样!我此刻用筷子,自然是不能夹物,那朱广泉既然存了要看笑话的心,我索性就给他看罢!
我从容手抓着菜,送嘴里。
倒酒声。
饮酒声。
我道:劳烦,也给秦伊倒一杯。
他道:此乃黄酒,与你体内的毒相克,不想早死,就乖乖吃你的。
我面朝他,问:你在江湖上,可有诨名?
他喝酒,问:这与你何干?
我摇头:确与我无关。
他笑笑,继续饮酒。
我却不再吃什么,静静的坐着。
忽然,他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我不明所以,问:你怎么了?
他猛地掀翻了桌子,怒:死老婆子果然下了药!!!
防风婆婆道:你还认得我么?
你!!!你要做什么?
防风婆婆笑:这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师弟,这些道理,黄毛小孩都晓得,您说,是么?
朱广泉打滚,怒道:你!!!!
防风婆婆道:也怨不得你不知此山便是我的老巢。
她的声音忽然变粗,貌似一个老头在说话:你靠着钱大人躲避我们,今日,也难逃一死啊!呵呵!
朱广泉沉默,忽然狂笑:你们终于两人一体了?
防风婆婆的声音冷冷道:托朱师弟的福,正是!
朱广泉不语,只听得重物在地上打滚的声音,许久,他哭:今日,且饶了小师弟一命,我可将如何分身的办法告知师姐师兄!
防风婆婆拉起我的手,道:秦伊姑娘,这边走!
我愣愣,问:去何处?
老头子的声音道:山内。
朱广泉哀泣:不要带走此女!
防风婆婆冷笑:我们都已听得明白,当初你与那个女人勾结,害我们身非身,魂非魂时,可想今日?
朱广泉哀嚎。
防风婆婆道:一个时辰后,百花灿烂,朱师弟且慢慢候着。
朱广泉爬,道:师姐,我错了,师兄,当初您最疼我,怎么可不顾念往日情分?
老头的声音淡淡的说:自你下毒时,我们便无情分,枉费我捡回你,一朝,为个女人,什么都变了。
朱广泉哭,低声道:她,死了!
防风婆婆道:秦伊姑娘,这边请。
我抓着她的手,慢慢行走,门,在身后关上。
他的哀嚎,凄厉。
我叹:防风婆婆,这……
防风婆婆道:给他一些教训,死不了!
我安心,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