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蓝看到那小胖子的时候,小孩儿正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立在大门中央。
一身喜庆之极的红色,将他圆滚滚的小身子、圆滚滚的罗圈腿衬托得更加有谐星一样的喜感,鲜艳的色彩将滚圆的小脸、滚圆的眸子映得红通通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兴奋的。
若忽略宁小胖的个子跟年龄,这个装扮,也许比今天的主角余鱼更像新郎。
当然,或者可以换成另一种说法——比起来参加喜宴,小胖子更像是来抢婚的。
——因为,彼时,余鱼正黑着脸牵着新娘被宁小胖挡在了门外。
余鱼咬着牙早就把玉多多在心里撕碎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新郎踢花轿上了,还真的就没人发现这么个小毛头突然就蹿到路中央上来。
如此挡了新郎的道儿,不吉啊不吉。
也有人在暗自打量着宁小胖,猜想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没规律。今儿帝后都在这儿,这孩子也恁地如此冲撞无礼,他家父母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金蓝扶额朝元魍道:“你觉得这是玉多多的疯病遗传给了宁小胖呢,还是宁小胖他自学成才了?”
元魍思考的范围显然就比较广:“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耳根特别清净?”
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蓝嘴角顿时就抽了一下,环视周边宾客一圈,果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脸孔。
刘全蘀她回答:“玉多多一直没有出现。”
金蓝有点惊讶:“这个意思是,她派了宁小胖来做先锋,自己还有后招蓄势待发?”——她突然有点同情余鱼了……
元魍告诉她:“这应该就是全部了。今早雪海派人进宫来报告,玉多多出京了。”
金蓝疑惑:“啊?她出京做什么去?”
元魍道:“到南蜀找宁坤去了。”
金蓝感慨:“瞧她平时没心没肺的,其实真是至情至性。她那么惜命的人,为了宁坤,居然也肯奔赴战场了。”
刘全一脸扭曲,他显然是知道内幕的。因此对于自家女主子如此善意的揣度简直不忍直视。
终于没能忍住,刘全开始吐槽:“娘娘,她其实是害怕宁侯爷知道是由于她的关系而被调到南蜀去而大发雷霆,所以才赶着到宁侯爷跟前装贤妻良母去的。这是她安抚人心的计策呢。”
金蓝无语:真相总是如此让人幻灭!
她又抬头看宁小胖,问:“那玉多多把她儿子打扮成这样扔在这里,就是为了堵住新郎的去路的?”
“预言帝”刘全重出江湖:“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哪。”
元魍递给金蓝一杯暖茶润嗓子,然后面无表情得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刘全,你注意点时机救场。别让玉多多闹得太过……”
话音未落,就见宁小胖小盆友也不知道从哪里迸出来的爆发力,那小短腿转得跟风火轮似的,就差四蹄并用了,朝着余鱼就跟小京巴见到主人一样,猛得就扑了上去,抱住了新郎官大腿就不松手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听小胖子颇为悲壮得大喊一声:“亲!爹!爹!”
……
金蓝含在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还好众人被场中的“父子”二人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又有刘全半挡在金蓝身前,因此没人留意到皇后娘娘这不雅的一幕,否则,“夷州侯婚宴上,敬仪皇后大喷口水”这一事件恐怕要登上明儿个茶坊热议头条了。
刘全默默得往旁边退了一步,然后将头扭过一百八十度以高难度低视角朝自己身后的衣裳上瞧——娘娘这茶喷得太有水准了,位置不偏不倚,恰在股间正中,藏青色的宫服配上深色的水渍,怎么瞧都能让人发散联想到某种不明液体上去。
金蓝抱歉得望着他:“去后面换件衣裳吧……”——今天余鱼的笑话就够京都的人笑一整年了,如果再加上一个“御前红人刘全当众失禁”的传言流出来……唔,想一想,都是很可怕的场景哪。
刘全捂着赶紧退到了后堂去。
金蓝转头悄悄问元魍:“我第一次听说玉多多跟余鱼有一腿啊。”
元魍的脸皮子不自觉得抽了几下:“我不比你知道得早……”
那头,余鱼似乎还没有适应自己“父亲”这个新身份,茫茫然还没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宁小胖情景代入十分迅速。
他抬起了脸来,一双溜溜的大眼睛里盈满了透明的液体,一边强忍哽咽一边向亲爹表达爱意:“亲爹爹,你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娘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原来你才是我的父亲。亲爹爹,你再给我娶后娘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娘也给我找了后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能不认我呢?难怪我长得那么胖,一点都没有我爹爹的英俊潇洒样子,我还一直奇怪呢。今天,我终于找到原因了。原来,我随您!”
余鱼一脸五雷轰顶的模样,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若不是顾及到宁小胖还是个小孩儿,恐怕他早就一个飞腿踢到这个敢在他婚礼上扯他后腿的小子心窝上了。
他忍了半天,终于把怒气沿原路憋了回去,导致了该同志气血逆流,具体表现为——他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儿。
半晌,他才憋出一个字来:“滚!”
——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儿子”不说,你小子还说你胖成这样随我?睁眼说瞎话都不带这样的喂!
这倒霉孩子到底是从哪个神奇的角度看出他余鱼胖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最多就是壮实了一点,好吗!
至此,金蓝终于能对玉多多这种创意无极限得破坏余鱼婚礼的行为作出了准确的点评:“玉多多这新婚贺礼真特别,居然送来一便宜儿子。原来玉同志她不止是要让宁小胖来堵住新郎官的去路,最重要的是,她要让新郎官堵心哪。”
元魍超前意识强烈:“我觉得这回玉多多到南蜀‘负荆请罪’会是白忙活一场。”
金蓝点头:“要是让宁坤晓得自己儿子认了别的男人当便宜爹,恐怕玉多多得掉层皮……玉多多这是在用生命给余鱼添堵啊。”
——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舍生取义的真烈士精神!
宁小盆友才不知道这头帝后二人在嘀咕耳语什么呢,他只知道自家“亲爹爹”居然对待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那么凶残,一点都不像他蜀子后爹嘛!
——其实,小胖子也是今儿一早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自己的亲爹这一说的。(玉多多胡编乱造)
按小胖子的想法:爹是不是亲的关我神马事,我只认我最爱的蜀子老爹就好。
可是他娘用美食利诱他,如果在今日“亲爹爹”的婚礼上让这男人认下自己,他娘就给他从南蜀带最好吃的特产回来。
宁小胖长得滚圆,同他对食物毫无抵抗力有密切的联系。
所以,宁小胖看在南蜀特产的份上,才来找他亲爹认亲。
可是,看现在这情形,这男人完全没有一点要承认自己的意思嘛。
宁小胖觉得委屈极了——因为他感觉南蜀特产美食离他越来越远……
终于,小胖子是真的伤心了,刚刚还盈在眼眶里的泪水顿时就跟开了闸似的,“哗啦哗啦”,跟鼻涕混合在一起,流得满脸都是。
伴随着的是恐龙一般的“哇哇”大嚎。
——那声音,那场面,真可谓是惊天动地。
知道的以为是认亲未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人已遂呢……
金蓝忍不住捂上了耳朵:“这小子,难道就不能哭得可爱点吗?果然是小胖子,这肺活量,可真够大的……他这一声儿嚎得,多久没换过气了?”
刘全正巧换好衣服匆匆出来,就听到自家女主子这么一个评论,不禁翻了个白眼:“娘娘,您关注的重点似乎偏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去了啊。”
不用元魍吩咐,刘全也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他几步就走上前去,一把扒拉开那哭得已经面目扭曲的小破孩子,抱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朝周围早就呆若木鸡了的宾客们道:“大家放宽心,这只是场演出。这孩子从小喜欢看戏文,这不,今天就表演了一段,算是给夷州侯婚礼助兴呢。”
转头又吩咐司仪:“继续婚礼。”
见刘全出来调停,余鱼这才没被气得脑溢血直接昏倒在自己的成亲礼堂上。
大家不认识宁小胖,但没人不认识刘全。
——陛下跟前的人说话了,他们自然按吩咐办事。
于是,跨火盆,背新娘踩榛子等等一系列进门活动,重新展开。
刘全本来想要把宁小胖带到后堂去,但是小胖子不依。
他远远看到了金蓝,就跟终于看到了亲人一样,伸着膀子就要朝金蓝搂过来。
刘全怕小孩儿再瞎折腾,只得依了他。
金蓝舀了帕子,把小胖子的脸擦干净,取笑:“胖墩儿,你脸已经够肿了。再哭下去,恐怕你爹娘回来,都认不出你来了。”
还在上气不接下气打着哭嗝儿的小胖子一听到“爹娘”二字,泪意又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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