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镶天宫。舒残颚疈
帝后临驾,对于这座千年古刹来说,实在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更何况,皇帝陛下是带着厚望来的。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帝后二人的房间外头就团团围坐了上百个据说道行极深的喇嘛僧人,道念大如来咒,连膳食都没进,一直到了晚上。
金蓝脑仁儿都被念得疼了,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好像一行行金色佛偈从眼前飘过。
不止是僧人,符昊、蒙仲等人也都是高度紧张,比平常巡视的密度更加大了。
屋内,元魍跟雪莱,对于金蓝的关注度那就更不用提了。就算金蓝闭目养神一会儿,这两个,也总是探手到金蓝鼻下,试探她是否还有呼吸。
金蓝咬咬牙,忍了,只要把这一天过去了,安下了她家小四的心,就好了。
总算一天下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雪莱伺候好金蓝梳洗完毕,便把空间留给了帝后二人。
金蓝躺在床上,朝元魍道:“叫外面的大师们都散了吧,他们都念了一天经了,看上去挺累的。”
元魍坐在书案前,就着灯光拿起一本册子准备看:“祈福要祈满一天一夜才有效果,你别管了,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去休息。”
——为了不让金蓝担心,元魍只说外头那些僧人不过来为帝后祈福,并不说他们是来护法驱鬼的。
金蓝心里一清二楚,但她也不道破这谎言,又问:“你还不休息吗?”
元魍道:“京里来了加急折子,我先看完,明天就可以让人送回去了。你先睡吧。”
金蓝再看一眼元魍放在桌旁的大刀。
——什么时候看折子也需要把刀放在一旁了?
而且,她没看错的话,这刀是头一天到镶天宫时,主持给他们参观的镇宫之宝,斩鬼刀。
当日主持是怎么说的?
他说,陛下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若是配上斩鬼刀,那就是神鬼莫近的。
什么时候,小四把这镶天宫的镇宫之宝给索要过来了?
或者,他是以什么代价同镶天宫交换了这个宝贝?
虽然具体内容金蓝不可得知,但大体情况,金蓝大约也是能够猜到的。
对于她的事,小四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他应该是听信了那主持的言论,准备今夜守她一夜,为她驱赶鬼神了。
金蓝心里叹了一声,只得道一声:“那你早些休息,别看得太晚。”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元魍回头凝视了金蓝后脑勺一会儿,才轻轻走了过去,替她盖上两层薄被。
虽然天气暖了,但草原上的天气古怪得很,白天热得仿佛要化成一滩水,可晚上却会冷得让人发抖,不熟悉这里天气的人很容易就病倒。
元魍忍不住又将指月复至于金蓝人中之上——还有呼吸……
元魍不动声色得回了书桌,右手紧紧按了按桌边上的斩鬼刀。
金蓝背对着元魍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又想叹气。
窗外天边,黑云一朵朵在茫茫的天际里浮动。
镶天宫的夜里,依旧充斥着僧人们那不带任何感qing色彩的喃喃佛咒。
金蓝以为这一夜自己一定不能好眠,但她听着满耳灌入的经偈,居然慢慢就被催眠了起来,眼皮子突然就重得抬不起来。
浑身虽然感觉疲惫,但似乎又有一种飘上浮云的轻快之感。
忽然间,金蓝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伸出手,想要呼喊桌旁的元魍。
只是手掌伸到元魍肩上时,居然就那么直直得穿透了他的肩膀去。
金蓝扶额:还真的离魂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了看时辰:子时。
子时鬼门开,看来确实是地府动了手脚。
她还没完全想明白时,就听耳旁有急鼓响起,然后金蓝就感觉到自己身子直直下沉了去.
桌上的灯火突然闪烁了一下,元魍猛得抬眼。
他心里一跳,拿起斩鬼刀,就奔到床旁,探向金蓝鼻息——没事儿,原来是自己太紧张了,刚刚应该只是风吹烛动罢了。
元魍这才松了口气,又悄悄回来坐好.
046生死门前
生死门。
地府第一道关卡。
外面是生,往里走,便是死。
远远得,金蓝就看到了门外坐着两樽大神,一左一右,分坐两旁,女的如花似玉,男的如狼似虎。
总之,是狼豺虎豹,极其般配的一对。
因了这一对莫名人士挡在门口,以至于鬼差们进进出出似乎比平时都规矩了很多,有的甚至还是战战兢兢着。
金蓝眼尖,她一眼就瞧出了这二位底下坐着的是她阎王殿的龙椅。
她嘴角抽搐,走近了去,问道:“你俩这是到我地府打劫来了?劫什么东西不好,抢两把椅子,会不会太没追求了?”
——这两个,跑来充当地府门神的,正是金蓝老友,归崖庄的白小九夫妇。
白小九虚心请教:“那你觉得我应该抢劫什么?抢你们地府的鬼么?”
金蓝告诉她:“我不介意,就算你把小阎抢去当你的压寨夫君,我也一定会附赠嫁妆的。”
——阎罗殿上,阎王猛得打了个大喷嚏,口水喷了对面的判官一脸。
判官面无表情得捻起阎王的袖子,把脸擦干净后,慢慢开口道:“大人,你别以为用打喷嚏就可以转移视线。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讲清楚,王上去了哪里?那些公文,没有王上私印加盖,根本不能传发下去。王上下界玩耍,你给她打掩护不要紧,但是能不能请你让她回来处理下公事。她再不回来,到时候误了生死大事,是要被天上那位责罚的。”
阎王冷汗淋漓:他觉得自己这个阎王当得真是窝囊,顶头上司是个不靠谱的,自己不仅要为她公务上操心,还要操持她的私事不说,下属们又是一个个极具个性极富主张的,他一个人夹在中间,真是难做啊。
阎王抹把额角的汗,道:“你不用担心,那些公文明天就能处理好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
判官厉眼扫一圈阎王殿,再问:“你的龙椅呢?不会赌输了被抵押了吧?”
阎王满脸的黑线:“喂喂你不要把牛头马面的习性强加到我头上,我从不赌博好吗?不对,你这根本就是在侮辱我的品格……”
……
话题回到金蓝这边。
白小九听了金蓝的话,当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她的提议,才道:“我觉得抢你家小阎不安全。所有人都知道,小阎跟小判是官配,拆了他们,我估计会被群起而攻之。”
金蓝瞪大了眼睛:“他俩什么时候有了一腿的?我怎么不知道?”
旁边被俩女人忽略了很久的阿洛同志无奈插嘴:“你们不要瞎造谣言了,小心被判官知道,灭了你俩的口。”
金蓝想了想自家那铁面判官的个性,向来是连自己的情面都不卖的,他还真说不定能干出这种弑君的事来,于是,赶紧就打住了这个话题。
她问:“是你俩把我召回来的?”
阿洛笑着反问:“你觉得我们俩谁拥有招魂鼓?”
金蓝点头:“我猜也不可能是你俩。是小阎吧?他叫我回来做什么?他人呢?我不能在这里待很久,我肚子里还有俩孩子呢。虽然说只召回了我一魂一魄,不会影响孩子性命,但我这魂魄离体太久,总归对他们发育是有害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小九吃惊得打断:“你怀了孕?你这回是玩真的?”顿了顿,又自言自语,“不对呀,你不可能有姻缘,更加不可能会有子嗣的……”
金蓝点头:“子嗣这点我也很奇怪,但既然菩萨都赐了我孩子,那就是说明我这段姻缘不是不被祝福的。”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我不是玩。我活了那么久,没有哪一天、哪一年活得比现在更认真。”
白小九对于突然正经起来的金蓝十分不适应,推了推阿洛:“你来。”
金蓝不等阿洛开口,就兀自笑道:“如果小阎是请你俩来当说客的,那你们就不必再开口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也有承担罪责的准备。更何况,关于情之所钟一事,你俩不是比我更早得就清楚了吗?”
阿洛目光不经意得划过金蓝的右手,神色顿时有点高深莫测:“既然如此,我也不说什么了。而且,这种事,我是最没资格与你说教的。但是……”他顿了顿,结了个印,反手从虚空中模出一沓公文,交给金蓝,“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你都不能忘了,你还有本职工作没有完成呢。阎王让我告诉你,明天日出之前你得把所有公文批示完,否则就算你作为地藏王下令,他也不会放你回凡间的。”
金蓝无语得接过厚厚的折子:“让我一夜看完这所有折子,这是对我视力的挑战啊!”
阿洛又补充:“阎王还说,因为平常鬼门开不了,他启用不了招魂鼓,如果你打算待在凡间,那么每年中元节子时,他都会召你回来处理这一年的公文。什么时候处理完毕,什么时候你才能返回凡间。”
金蓝的身子顿时晃了几晃:“小阎这是**果的打击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