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上山
拜别南宫师父时,岸北在茅舍前长跪不起,而南宫极闭门不出。其实南宫极心里也难受,口里虽说习惯了寂寞,心里却难以割舍。从寂寞到热闹容易,再骤然冷清下来,人往往格外失落,仿佛心缺了一块,空落落的找不着支点。岸北将哀鸿剑放在门前的石阶上,叩了三个响头,才随新师父上山。
寇前辈住在赤山半腰,是一座废弃的庵堂,庵前种满了桃树,山脚本来入了夏,山上的桃花却开得正艳。庵中有几个侍奉的道童,照顾寇前辈的日常起居。比之山脚,要寒冷许多。后院的桃花比之庵前更为繁密艳丽。满眼的水红疏密有致的点染着每一寸空白,把人钉在原地,脚步怎么也迈不从容。若不是师父召唤,岸北真还会留连忘行。
寇前辈日常习剑的所在就是后院的桃林。他沉默寡言,一旦开口,不许人打断。师父让岸北在山中闲散了三日,好适应山中的气候。日常吃得都是斋菜,无半点荤腥。起初,岸北并不习惯,大着胆给师父推荐山下的赤鱼。被师父一口回绝。
吃素本只是形式,旨在清心。清心者,必定专注。剑本是灵性之器,善用者必是空悲之人。再不要提吃赤鱼。
徒儿不提便是!
明日寅时,你到后山桃林来。
岸北自然鼓舞,比起南宫师父,寇师父当真痛快许多。
寅时,是不是太早!天还未明……
住嘴,来便来,不来就别学了!
来,一定来!
次日寅时,岸北磨蹭着从厢房起身,吱呀一声推开雕花木门,寒气迎面而来,他打一个哆嗦,赶紧紧一紧衣领。等到了桃林,看见师父舞剑,瞠目结舌。但见师父一脚揣在身侧一棵粗壮的桃树上,花瓣顿时如雨落,他手中的追心剑舞动起来,如箩筛,竟将所有花瓣托于半空,半片不曾沾地。这等功力,当真匪夷所思。不但精准,而且迅疾。
回去吧。明日再来!
师父,此刻刚好寅时。
可比老夫晚到!
得了教训,岸北当晚不敢合眼,打算熬到丑时就去桃林等候。丑时下半时,油灯的灯芯眼看就要灭了,岸北实在抵不住困倦,呼呼睡去。等辰时赶过去,师父已去斋堂。岸北扭捏着跨过高大的门槛,走到师父近旁。
对不住,师父,我本不打算睡。可终究熬不住睡过了。
明日寅时若再不见你,你就下山去吧!
当晚,岸北干脆在后山的桃林过夜。夜寒实在浓重,只好折了桃枝温习南宫师父的剑法。累了就靠着桃树打个盹,想起自己来赤山前经历的苦楚,不由潸然,泪流着流着,就困倦了。恍惚中一条碗口粗的白蟒从身上爬过,陡然惊醒,果真看见一条白蟒从身侧游远,隐入漆黑的草丛,看得见分开的草浪,不禁骇然。
寇师父饶过一排厢房,来到后山,见到颓然坐在地上的岸北,捻须微笑。
师父,这后山可有白蟒。
我来此十余年,未曾见过。从今日起,你拿这把追心剑刺飘落的花瓣,在第一片触地前,刺中三十枚以上,方成气候。
说完,寇彻反剪着双手回房去了,留岸北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入手。他实在没料到寇师父这几天让他起这么早,只是为了让他刺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