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正月初八,双水镇冷清多了,腊月熙熙攘攘的人流仿佛凭空
消失了,小店铺的老板聚在一起,打麻将,斗地主,没有几个
在照顾生意.事实上,农民像候鸟一样飞到外面打工.了,双水
是个人口大镇,六七万人,绝大多数都外出谋生,农村里只
留下老弱孤残,老的侍候田地和孩子,小的侍候书本和老师.
许多村庄萧条冷落,很难发现人.镇上更缺少人气,只有镇政
府十八层的办公楼威风凛凛地雄视着脚下的土地.
香香来到镇上,买一些日用品和学习用品,因为双水中学也
选择这个吉利的日子开学.老师们也从各地赶回学校,校园
内充满了欢声笑语.香香主动跟一些熟悉的人打招呼,认识
她的人都说香香长大了,懂事了,文静了,有礼貌了,像个大
姑娘了.香香只是笑笑,不置可否.香香知道,无论怎样辩解,
都塞不住这些人的嘴,由他去罢.
令香香烦恼的是,有些同学传谣,说他们班这学期要更换班主了,
由于家长的压力太大,校方顶不住,至于换谁,目前还没定.
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中国的事情,往往是小道消息比大道
消息来得快,来得灵.这倒很有可能.只是,老赵未免太冤,
不干就不干,却被戴上无能的帽子,怎么也洗刷不清了.
香香觉得老赵原先也挺积极的,直到遇到那个学生家长
之后,确也消沉了,班级上发生的事是不大过问了.但这
怪谁呢?老赵成了一个牺牲品了.
(66)
传谣很快被证实,因为第一堂课是一个毛头小伙上的.
自称姓梅,梅花的梅,刚刚大学毕业,在家待岗了半年,
希望同学们今后多多支持.话未说完,后面座位就发出
一阵笑声,原来是给老赵惹出麻烦的大肥搞的鬼.当梅老
师介绍梅花的梅的时候,他在底下小声说梅毒的梅,
惹得后面一排爆发出哄堂大笑.
梅老师气得脸色紫胀,呼呼地喘着气,大步冲到后排,
一把揪住大肥的衣领,顺手就是两个耳光.后排几个
大肥的哥儿们,刷地站起,把老师围在中间,看样子准
备群起而攻了.班长带着几个班干也冲上去,将学生
和老师隔开,避免了一场大冲突.大肥捋着衣袖,跳着
叱骂,"姓梅的,你等着,叫我老爸来教训你,让你吃不了
兜着!你打学生,就是犯法,老子到法院告你!"
香香呆住了,竟有学生这样的狂妄!据说,大肥爸爸是
白湖县最大的民营企业宏图有限公司老板,省政协委
员,县长见了他都要敬三分.也难怪大肥不把老师放在
眼里.看来,梅老师又要倒霉了.
香香不明白,为什么人人见了钱都要矮三分?什么人格,
什么尊严,统统不要了.如果可能,人人似乎都愿意做金
钱的奴隶,都愿意将生命化作一张张发光的纸.
这是怎样的社会?人活得这么贱!
(67)
香香的担心并非多余.事实上,学校接收大肥是受到
教育局压力的.因为,大肥在白湖县很出名,半学期就
转学了四所高中,要不是他老爸底子硬,恐怕早就进
少管所了.不但脾气比他爸爸大,而且顽劣得要命,人
人见了都头疼.屡教不改还则罢了,他每每害事还时常
创新,让人防不胜防.家里人拿他没办法,只好放到学
校;还不敢放远了,说是怕他受欺负.
大肥自那天离开教室后,就没回来过.据说,教育局正在
做家长的工作,争取在内部协商解决.但富人从来都是
不好说话的,大肥爸爸坚持要打官司,逼学校解聘梅老
师,并让梅老师赔偿一切损失.据说,他们已经搞到医疗
事故鉴定单,证明大肥右耳耳膜穿孔,要聋一辈子了.
香香感想联翩,她知道这是富人的世界,富人掌握了话
语权,无理都要搅三分,何况这一次占了上风呢?还不
知要闹到什么程度呢.她爸爸不也是这样吗?每年都要
以押金名义克扣民工工资,其实你第二年去了很难讨到,
总是以各种各样借口拖欠,逼得你不做,你不做就更想
不到了.反而他可以找生手,工资更低.要那么多钱干
什么?扩大再生产么?不会.大多拿去赌了.有一次她爸爸
向她吹嘘,打麻将用尺子量钱,用天平称钱.
这就是中国农民的悲哀.穷,不幸;富,不长.大肥的父亲想必
也是这样的人.腰里有了几个臭钱,就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
不再把人当人了.而他自己呢,早成了神,成了高高在上的
可以主宰别人命运的神了.
(68)
生活像驶入了急流,波涛汹涌,让人提心吊胆.等待的打击
没有来,香香都替老师着急,因为大肥两个星期没上课了.
据说他爸爸在向教育局施加压力,要求学校辞退梅老师.
否则,法庭上见.据说教育局是第一被告,双水中学是第二
被告,梅老师是第三被告.据说——
香香的心很乱,不是为了自己.她同情一切弱者,几乎是不由
自主的.她的心太善良,见不得受污辱受迫害的.但她也极其
明白,这是个强者的世界,社会公正和法则被强者随意地
扭曲.金钱丑恶了世界的面孔.没有谁抵挡得了金钱的诱惑
和腐蚀.满世界的青山绿水都受到了污染,何况小小的人?
只是不知道施加给梅老师的罪名是什么,反正梅老师被停课
了,班级又陷入无序状态,靠几个班干部苦苦地支撑着.没有
哪个教师愿意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了,校长室教导处找了
几个青年教师,都被一口回绝.课还是上着,但大家没心思听,
作业也很少按时完成.老师怕引起学生的反感,也不催促.
&n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