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似乎是眨眼之间,时节已进入六月,教学楼被蚊虫包围了.上晚自习,
荧光灯特别讨蚊蝇喜欢,不远千里地飞来,不惜力气地加入到对学
生的侵袭之中.教室里除了人,就是蚊蝇.每个学生都损失惨重,脸上
脖子上胳膊上红疱处处伤痕累累.更有一种翘翅虫,叮了人后,伤口
立刻发痒,抓到什么地方,皮肤溃烂到什么地方,而且还传染,一个班
一个得,全都"中奖",连一向爱好卫生的女孩子也不例外.香香的脖子
上也长了许多红红的斑点,痒得要命,又不敢去抓,买了肤轻松之类
药膏来擦,一天擦拭十几次都没有用处.有的同学被搞得在教室里坐
不下去,请假回去,打了四五天的点滴才有所好转.香香咬着牙坚持,
她实在舍不得缺课.
她的心装得太满,她忧虑的实在太多,她生怕一旦缺课,会对她本来
不怎么好的成绩造成更大的伤害,甚至于不可弥补.她很想应届就
考取某某大学新闻系.这个理想订得太高,依她现在的成绩很难达
到,她只有三年如一日不懈地努力,或可实现.甚至只有期待奇迹的
出现.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说不定能达到呢.谁知道呢.
学校仿佛从梦中惊醒了似的,又是贴通告,又是出药方,又是作好登
记,又是放假,闹得不亦乐乎,就是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比如不准在
校园焚烧垃圾,比如清除校园内杂草,比如发放喷雾器,这些却不
做.却要求学生讲卫生,蚊虫是学生不讲卫生召来的么?环境污染
如此厉害,学生都用不上洁净的水,能不出问题么?小镇自来水厂
经常不明原因地停水,搞得学校经常从双水河中取水.可镇民早已
把双水河当作垃圾倾倒地,前些年还可看到水面经常漂浮死鱼,
近年来除了疯狂蔓生的青苔,什么生命的迹象都没有了.这样的
水能用来刷牙洗脸么?害得学生们只能喝矿泉水,这又增加了
父母的负担.
(90)
香香的心情很紊乱,因为她面临着人生中第一次比较重要的
取舍,文理分班.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弊端.学文吧,不必去
攻那令女生心惊胆颤的物理化学,就是数学也相对容易些;但
是将来就业面太窄,找工作不易.学理吧,数学物理化学难得要
命,特别是物理学,香香一窍不通,连课都听不懂.双水中学绝大
多数学生选择学理,文科班每年只有三两个班,每个班不少于
七十人,人多,基本上又都是不学习的人,纪律混乱,课都很难上
下去,争吵斗殴上网天天发生,甚至在课堂跟授课老师大打出手.
因此想静心学习很难办到,除非你具有极强的抗干扰能力,否则
你只有随波逐流,也跟着变坏.理科班要安静多了,每班只有五十
人,作业又多,学生没功夫玩邪的,班主任盯得紧,连谈恋爱的都少.
可是依香香爱好,依香香的理想,还是想学文.因为她想当记者,更
因为中国的记者成了揭黑打弊为民请命的英雄和主干力量.
可是,学文,那么大班级能考上二本的通常都不超过三人,香香能
在七十人的班级稳拿前三名吗?至少在目前,香香没有这个实力.
如果考不上大学,梦想在起始时就被扑灭了,何谈其它.学理,考上
大学的机会和可能性相对大些.因为理工科招生名额多,每年的
二本线都要比文科低二十分以上.竞争不如文科激烈.但理工科
难学,又不对香香口味,香香可为难死了.
怎么办呢?必须迅速作出决断,再犹豫下去,会耽误多少时间.
香香不能求教于任何人,事实上,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她作出
正确的选择.父母巴不得她不念,好让她为他们打工挣钱;老师
只能提供参考,不敢替代你决定.因为担心由此而惹上官司,那
才无谓呢.大主意只有香香自己拿!
香香想来想去,觉得为了更有把握考上大学而放弃自己的理想,
有点不划算.一年考不上,多把一年吗,大不了复读.至于找工作,
那未免顾虑太远,到时候再说吧.香香坚信一点,这个社会,还是
承认真才实学的.只要你有本事,不愁找不到一碗饭吃.
香香的目标坚定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91)
香香只有自己决定了,任何人都不能在这件事上替你作主,因为
生命是你的,决定命运的权力也掌握在你的手里.你非要交给别
人,除非想一辈子当奴隶.
当生活只剩下两条路，让你非此即彼时，相信每个人都会踌蹰
不决。因为选择的代价太大，而前景又十分的暧昧，无怪人们
的慎重。在人生的道路上，关键之处只有几步，一旦选错，一
生都搭进去了。谁也输不起。班主任被要求不得干预学生自主
选科，否则责任自负。尽管如此，各班形势都比较紧张，授课
老师和班主任还是不知不觉地被卷了进去。几乎人人都想代理
科班，因为纪律好，麻烦少，学习气氛相对浓厚，教起来轻松，
无须摧这摧那。由于香香这个班是教导主任兼职班主，所以被
不遗余力打造成理工科班，香香如果学文，就得离开，去一个
陌生的班级。
香香的决心已定,反而不象别人那样着慌了.是的,香香的路只有
香香自己走.一个人活着,就应该为理想而奋斗,绝不能为一时利益
所诱惑.学理也不见得就前途一片光明,学文也不见得就前景黯然.
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努力,决不会饿死.
香香又想起外婆,在那样恶劣环境中都生存了下来,何况自己所遇
到的时代比那时不知要强多少倍.管住自己,不随波逐流,不跟着人家
上窜下跳,守卫理想,守护防线,就一定能成功.香香不怕了,再混乱的
班级她也能坚持,她一定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香香准备好了,准备承担一切考验.
(92)
香香更忙了.本来嘛,确定了目标,排除了犹豫和烦恼,
人该轻松愉快些.可惜香香做不到.香香只觉得如山似
海的事情还
没做,好像也永远做不完.香香想在高中,就
能掌握一定的电脑知识,这样对以后当记者肯定有好处.
香香又想着学文,地理历史必须弄通,而不是通过会考
了事.而在高中,文科最难的要数地理了.平常上课的时候,
尽管香香很认真地听,还是大半不懂,更别说有时打瞌睡
耽误的课程了.每次小测验,全班一个不及格,香香考得
最好时也只有三十多分.许多知识根本上是一窍不通.
香香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大学考不到该怎么办,记者
当不成该怎么办;这些都不是现在的香香所能考虑的;她只有
顺着现在的路走下去,吉凶祸福就顾不上了.人啊人!总有那么
多磨难跟着你,催你成熟,促你拚搏.你不能回头,你没有选择,
畏惧了退缩了还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可怜的香香每天麻着头皮啃地理,死记硬背,不断地抄写,
记忆;一个劲儿不厌其烦地在草稿纸上画山川地形,画气候变迁,
画海拔高度,计算时区,想象天体——
香香不断地努力,夜以继日,成绩好象没有长进,反而退步了.
因为一做题目,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有力使不出来.自己记得
的没考,不记得的考了.面对测试题,就像一个旅行者陡然见
到一片沙漠,无所适从
(93)
你是寂寞的名字,你是纤巧的意象,你是展翅的理想,
你是寻觅的明天——
毅然从黑暗中走出,从光明中走出,从辉煌中走出;
超月兑了生与死,超月兑了明与暗,超月兑水与火;
静静地站在这里,站在黎明的地平线上;
静静地站在这里,站在风雨的交汇路口;
静静地等待着,一个人的觉醒——
静静地创造着,一个人的自由——
美丽着你的美丽,忧郁着你的忧郁,不安着你的不安;
蓝蓝的天上,有你振翅的雄姿;
绿绿的地上,有你跌倒的痕迹;
不要理睬小鸟的吱吱喳喳,那些恼人的言语;
不要理睬小草的万般顺从,那些空心的安慰;
用阳光般笑容,扮靓你的世界;
用铁树般坚韧,打造你的青春;
阳光是不锈的,因为燃烧着不竭的热情;
月光是常新的,因为清洗着不尽的温存;
风风雨雨里一起滚过,山山水水间一起淌过;
在梦这边,在梦那边,
有你,有我,有迷茫,有执著;
在屋角结小小的网,在心底盘小小的茧;
阴暗潮湿是苔藓的选择,而你不是苔藓;
随波逐流是浮萍的爱情,而你不是浮萍;
声嘶力竭是鸣蝉的生命,而你不是鸣蝉;
躲进被人遗忘的角落,藏入使人疏忽的地方;
心就不疼了吗?
94
这几天心里乱七八糟,似乎什么都想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过．
青春的心充满了渴望，也充满了烦恼．仿佛一切都跟自己
作对，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这么办不行，那么办也不行．
也不知是学习压力大了，还是作业太多的缘故，总是精力
无法集中，整天昏昏欲睡，不想做什么，不想说什么，不想
动什么．但另一个声音又时刻在提醒，快点吧，快努力，
汽车抵了壁了．会考与期末统考就要来了．可就是提不起劲，
窝囊透顶．香香也不知从哪里钻来这么一股情绪，牢牢地控制着
她，使她无可奈何．
她真的不想这样了．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何必自己作践自己呢．
让这些不良情绪滚蛋吧．香香要做一个轻轻爽爽的人．想想这些
就够闹心的了.香香摇摇头,想把这些烦恼像雨滴一样摇落;香香抖
抖衣服,想把这些忧郁像雪珠一样抖落——
可是这些东西像癞皮狗,老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你甩不月兑躲不掉.
香香只好在书里寻找在书里躲避,将书当作麻醉药,来迟钝敏感而
多愁的神经.可是香香胃口太大,阅读过大,能找到的书基本都看过了,
青春的心是不耐烦看第二遍的.又因为见多识广,口味提高,一般的书
刊根本上不入眼,越来越难找到喜爱的书了;就是值得翻翻的都很少,
引人深思的就微乎其微了,因此,香香更加寂寞无聊了.
生活依然不慌不忙地走着,全不管人的情感.任你忧郁,任你伤心,
也任你快乐,任你幸福.香香找不到自己的救命稻草,等不来命运
的戈多,只好白白地挨着,像是逢着瓢泼大雨而没带伞一样,任雨
浇灌个痛快.香香就是那棵狂风暴雨中的小白杨,颤抖着身子,左
邪右歪的,听凭风雨蹂躏.
(95)
烦恼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一旦陷入便难以自拔.在香香眼里,
太阳都是浅灰色的,十分暧昧．只是现实不容香香忧郁下去．
马上要到县城参加会考了．香香书基本没复习，大脑似乎
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会．尽管老师一个劲儿说会考很容易，
都是一些基础题，绝大多数同学都可闭着眼睛通过．但是，
除了一惯不学习的之外，谁敢马虎呢？怎不成读了三年书，
英语课也不听了，整天搞那
历史地理信技．把这几科授课老师气得要死，却毫无办法．
香香本来还不怎么担心，一看全班人都如火如荼地投入进去，
再也不敢大意，也不由自主地被卷入这没黑没夜地复习的漩
涡之中．历史只能死记硬背,首先拟一份大事年表,从三皇五帝
开始,一直记到改革开放,从古罗马到现代美国,一点一滴地,
化整为零地,背得嘴里都没了口水,吃饭都没了口味,能记得的
也只有十之二三,大多数只留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到时就看
运气了.也许,记得的都考,不记得的都不考呢.
事实上,香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将这些都记住,也没有那么好的
记性能过目不忘.
(96)
要去会考了，香香急得一夜未睡；一会儿怕晕车，一会儿怕
找不到考场，一会儿怕知识掌握得不牢，一会儿怕补考惹人
笑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与一群陌生的人一起去考试，心
里又没有什么把握，确实有点怕．不象中考，大人安排好好的，
一切无须自己操心．那时还是个小孩也不晓得怕．上了高中后，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香香也不是原来的香香了．时光使得人
成熟，也使得人胆小．经历的事越多，人就越小心慎重．
反过来一想,不就是一次考试么,而且,又不是决定命运的高考,愁
什么愁?真没有必要,女孩子就是没出息,芝麻大的事就要愁个半
天,上不了大台面啊.看那些男生,成绩哪一个有香香好,却像度假
似的,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考试是小菜一碟,十拿九稳似.香香哪香
香,争点气,不要瞎急,将心情平静下来.
到县城的路,虽说上个世纪就浇了柏油,但是缺乏维护,坑坑洼洼的.
就像密布着无数的弹坑,客车跳上跳下,完全不由自主.像行驶在海
浪间的轮船,忽上忽下,左摇右摆,颠得人心惊肉跳,恶心极了.有几个
女生都现场直播了,哇哇地大吐特吐,也顾不得肮脏和矜持了.香香
终于忍不住了,也痛快加入了呕吐的行列,直吐得两眼发花,胃里的
苦水和胆汁都给哎了出来.好狼狈呀!心里直骂那些装江沙的货车
司机,只一味地谋取暴利,只一味的超载,压坏了路面,公路部门修不
胜修,前面修后面坏,不胜其烦.浓厚的金钱观念使中国不停地走向
富强,却也破坏了原有的价值体系,人们变得以钱为本,唯利是图了.
香香昏昏沉沉地随着车子颠簸,全身的骨节散了架似的,酸疼,恶心,
真想从车子上跳下去,而且发誓永远不再坐车.可是,现代人哪一天
离开了车子?除非不出门,一辈子呆在家里,那是绝不可能的.明知办
不到,却还要这样想,唉,香香,香香!
终于到了招待所,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往车下跳,香香也挤了下去.谁知
脚一踏上地面,胃里又是一阵痉挛,又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吐了一地
黄水,腰软软的,直不起来.一进房间就倒在床上,不想动了.
好友芳芳买来杨梅,叫她吃了,酸不拉肌的,还好,没有喷出来.唉,可
怜的香香两顿都没沾半粒饭米,只是不停地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