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音乐,皇家正殿之上再无其它外音,甚至连呼吸之声都格外地小心翼翼,似乎担心自己的一股气息就能吹灭音乐的生命一般。满朝文武百官个个都闭上了眼睛,细细聆听。其实,他们闭上的是表面的双目,却睁开了心灵的眼睛,他们把这位美貌的辽国使臣看得清清楚楚,直至映到自己的灵魂之中。音乐的飘扬,是可以让人忘记烦恼的,可夹杂在音乐之中的香味,却又让人徒添相思的苦痛。这两种相斥的感觉,在身体的每一根毛孔间上下游离,游离,是因为***,还是真情?
李煜的眼睛来回地扫向这位使臣的熟悉的脸和她手中的那把烧槽琵琶,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自己应该坐的地方,除了他的心在狂喜之外,就只剩下他的眼睛在名目张胆的跳跃。
一曲终了,待到余音也随风而逝,殿内依然静悄悄的,包括赵光义在内的文武大臣们还没有从交杂的情感中挣月兑出来,他们的眼睛自然和安逸的闭着,或许他们不愿意从幻想中回到现实,所以尽量地把眼睛藏在梦里,藏在她的琴音之中,藏在她如同谜一样的心里,尽管这些都显得那么地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使臣看到大宋国的太宗皇帝也是如此闭目陶醉之色,便也是静静地等待。可是李煜早就按耐不住了,他缓缓起身,慢慢走到这个使臣的身后,想叫一声“白易”或者“娥皇”,又怕惊扰了众人,他只好伸出手来,想轻拍她的玉肩。
正当手快要触碰她的肩上时,突然一个沉重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住手,李煜!”这个声音正是赵光义的,他正准备从这个梦境中醒来,也许他刚刚盘算好了如何留下这个美人,他睁开眼正要重重封赏一下时,突然看到李煜就站在她的身后,还要对其动手动脚的。所以一时激动,月兑口而出。
“成何体统?”
这一声不仅把李煜吓得浑身一颤,就连在坐的文武百官们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他们实在是有些心虚,刚才在梦中都是何等地快乐和逍遥,却不想这一声怒吼,又将他们打回原形——原来自己只是天子脚下的奴才,可怜自己还要俯首称臣。
而立马明白过来皇上的怒吼原来只是针对李煜,而非自己时,他们又立即将矛头指向了李煜,他们纷纷发起牢***,埋怨李煜不识大国之体,而心中真正埋怨的却是李煜将他们硬生生地从梦中拖入现实。
在场的只有徐铉和董羽明白李煜的心思,可是他们只有隐忍,却不可对外人道哉。
“臣……臣……”李煜想要辩解什么,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赵光义见到堂下那女子惊恐的表情望着李煜呆傻的脸时,也深知自己失了皇家威仪,心中又悔又恼,都怪这李煜引得朕如此激动。
“我大宋天朝乃礼仪之邦,今日你居然站在这位辽国使臣的身后,如此不光明磊落,不知何意?”赵光义心想,这一次是你李煜自己往刀口上撞,休怪朕无情了。
“臣……臣……”李煜一时情急,却又找不到可以搪塞的话语,只因白易就在眼前,所有言语尽成烟云,一消而散了。
“哼,来人啊。”赵光义正准备叫来侍卫将李煜拖出去,再重重责罚。不想此时,那使臣却出面阻止了。
“慢!”使臣声音甜美,就这一个字,就将所以的目光从李煜身上又拉了回来。
“哦?辽国使臣不知有何要说?”
“陛下,您刚才说此人是谁?”
“李煜啊。”
“李煜?”
“正是。”
“莫非是南唐后主、后被大宋降服的李煜?”
“正是此人。”赵光义听到降服二字,心中大有一种快感。
“小女子早在辽国就听闻中原人才济济,尤其是在大宋皇帝的身
边,更是不一般。”使臣指了指李煜说道,“这李煜又是人才中的俊杰,听闻他不仅通音律、识书法、擅诗词,而且还是一个多情之人。”
“这李煜只不过一个读书之人,在我大宋朝比他强的还有许多。”
“小女子才疏学浅,这李煜倒是常常听人说起。莫非刚才他听懂了小女子的音律,所以才走到我的身后的。”
“哦?能有此事?”赵光义随即就问李煜道:“你刚才真的听懂了这位使臣的音律吗?”
此时的李煜早已恢复镇定,拱手说道:
“回陛下,正如使臣所言,臣确实是为曲子之声所引,才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既然如此,你倒是为朕讲一讲使臣的音乐有何深意?”
“此曲表面上轻松优扬,甚是欢畅,令听者可以很快进入到音乐之中,随着音乐的欢快而飞扬。然而,这曲音乐每一段结束之前,都有一个转折音,而此转折音是突然从轻快的旋律转为沉重,而从音调的拉长处来听,足以可以听见一串串离愁的眼泪滴落下来,这种眼泪代表着相思之情,而此音乐正是反映出一种本来美好的生活,却遭受到了无情的打击,爱人突然离去,只留下空空房屋和寂寥的心。”李煜说道:“此伤心之音,只有伤心之人才能演奏得出,所以臣心生冷悯,才十分冒昧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赵光义自知自己是个粗人,但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他可不想让此风头全被李煜占有,可是他除了觉得陶醉之外,却是没有听出任何伤感之意来,无可奈何,他只能假装应允,好像自己也有同感一般。
只听那女子又嘻嘻地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请恕小女子无状了,”这使臣说道:“李煜果然明不虚传,把我这音律分析得完全正确。可是,有一点我可不敢苟同。”
“哦?请讲。”李煜说道。
“你说此伤心之音,只有伤心之人才能演奏出来,是吗?”
“正是。”
“但我要告诉你,小女子天性快乐,至今都不知道何为伤心之事,但我一样可以演奏得出来啊。”
“啊?”李煜一惊,他望着她的双眼,眼神满是清澈的亮光,闪烁着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光芒。他摇着头,低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李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可以断定眼前之人就是白易,然而,她的眼睛却完全没有了那份忧伤和深沉,这还会是白易吗?
赵光义看到李煜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中也觉得轻松许多。
“请使臣见谅,这个李煜看来得回去要好好学习如何观察人情了。”此话一出,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李煜只是拱手称“是”,如此羞辱他早已习惯,不把它放在心里了,倒是这位使臣令人久久放心不下。
赵光义邀请使臣坐在他的右手边的第一位置上,宴席也随之开始。文武百官们个个举怀畅饮,纷纷向使臣敬酒。但众人们都瞧得出皇帝的心思,所以所敬酒之时也有些拘谨。而赵光义自己却乐得与美人把酒言欢,后宫佳丽顿时失去了颜色,似乎后宫在此时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了这么久,朕倒是忘了请教一件事了?”
“陛下请讲。”
“敢问使臣芳名?”
“小女子名叫木蓉,耶律木蓉。”
“啊?”赵光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不知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是你何许人?”
“正是父王。”
“啊?”赵光义一惊,连忙起身上下打量于她。而同样吃惊的还有在场的所有大臣,而李煜的惊讶却是,白易居然成为了南院大王的女儿。
“原来是辽国南院公主,我大宋可真是荣幸至致。”
赵光义虽然脸上写满了开心的神彩,但他此时却不得不有些担心起来,不知这辽国是何居心,突然派来使臣议和,而这个使臣却又是公主,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出人意料了,赵光义在心想不停地思考着,辽国倒底打得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