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场梦,是一种彼梦醒来又陷入此梦的游戏。梦与梦相连,原本就是没有超然和觉醒的时候。
娥皇感到心口有些疼痛,她想或许又是体内的毒发作了。她睁开双眼,想要起身,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不要动,孩子。”一个老成的声音在她耳畔想起,“毒性刚刚稳定,再躺一会儿。”
娥皇轻轻揉着有些迷离的双眼,在朦胧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父王?”娥皇将信将疑,当自己确认不误后,又有些惊诧了,“我怎么还在大辽?李煜呢?”
娥皇一下子坐起身来,言行有些激动,仿佛自己又陷入南柯一梦。
“不要急,女儿。”耶律斜轸轻轻说道:“你看看身后是谁?”
娥皇猛然扭头一看,李煜正饱含着眼泪站在一边,他的怀中抱着那只烧槽琵琶,在娥皇昏迷的数日里,李煜都将这琵琶紧紧抱在怀中,每日都为她弹奏几曲。
而此时,他又情不自禁的拨弄琴弦,弹的还是那首《恨来迟破》,舒缓抒情的旋律,记录了他们恩爱的过往。此时,美好的回忆透过缓慢的曲子,显得有些伤感了起来。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诉说,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这首曲子已经包含了一切,过去的欢笑、泪水,幸福、遗憾、生离与死别等等,等等。
娥皇朝李煜伸出一只手,李煜也伸出手来,他们慢慢将各自的手牵在一起,他们又重温了彼此的温暖,甚至还有从手指间传达出来的心跳,这一别已是千年之久,娥皇与李煜最终真正的看到了彼此的那种真情。
“让你受苦了。”李煜用手指轻拂她脸上的泪水,而自己的眼泪却像银针一样往下掉落。
“不苦……真的……不苦!”娥皇浅浅地笑,却多了几分苍桑。
这时,外面响起了车马之声,不知发生了何事。耶律斜轸顿时觉得,此种声音所带来的喧嚣,令他无比厌烦。
“你们好好聊,”耶律斜轸对李煜、娥皇说道:“本王去赶走这些绕人车马。”
不料,耶律斜轸刚出去不久,又折返了回来。
“那狗日的孙子,消息还真灵通。”
“发生何事了?”
“你们一定料想不到,我们的北汉国主刘继元,派了车马来迎接你们了。”
“哦?”李煜奇道:“我与他素不相交,如何这般盛情。”
“哼,本王瞧他是另有所图。”
“我等一行,身上只有一些碎散银子,不知堂堂地北汉国主想图什么呢?”
耶律斜轸向李煜怀中的那只琵琶望去,却并没有说什么?他大概还不知道李煜、娥皇已经知道其中的秘密了。
“哦,又是为了这只琵琶?”李煜故意将此事说出,果然引起耶律斜轸的疑惑。
“琵琶?”耶律斜轸试探地问道:“你是指怀里抱的这只琵琶吗?”
“是啊,”李煜回道:“娥皇刚入宋廷皇宫的那一天,刘继元就派人去抢过了。”
“竟有此事?”耶律斜轸心想,这刘继元诡计还真多。他接着又问:“那你可知,这琵琶有什么不同的吗?”
“我也想不明白,这琵琶除了音质好,也没瞧出有别的什么啊。”李煜开玩笑地说道:“难道那刘继元也是爱乐之人?若真是如此,跟我说一声,我倒是愿意送给他。难得知音人。”
“不可!”耶律斜轸突然喝止道。
李煜和娥皇都被他的这一声给惊住,没想到
他会反应这么大。耶律斜轸发现自己过于紧张,会惹人怀疑,立马就说道:“这是娥皇的最爱,怎可轻易送人?”
李煜这时深情地望了望娥皇,说道:“南院王想得周到,只要娥皇喜欢,我就谁也不送。”
这时,门外有人高声喊道:
“请李煜、南院公主上轿,皇上已经设下薄宴,正等着诸位大人呢。”
李煜望着娥皇,温柔地说道:“你现在身体能行吗?”
娥皇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咱们今日就去会不会这个北汉国主刘继元。”
李煜一行,包括娥皇、小周后、忠臣以及秋月、秋水,乘坐着皇家气派的车马穿过热闹的太原府,来到了北汉的皇宫。皇宫虽然不及宋国那么恢宏、壮丽,也不比南唐金陵的秀美,但也透出一股世外桃园的景象。假石、盆景、楼台亭榭、小桥、流水,好一派园林之象。
北汉国主刘继元带领文武官员亲自在大殿前迎接,如此架势,仿佛是迎接一方国土的君王一样。
“草民李煜拜见皇上。”李煜深深将腰弯下,以表达对刘继元如此客套的一种礼数。
刘继元立即扶起李煜,笑呵呵地说道:“李煜兄无需多礼,大家兄弟相称可好?”
“李煜不敢。”
“想当初,你我同为君主,统领一方,只是李煜兄比起朕来,要想看得开许多,早早月兑离了这江山的羁绊。”
李煜听得出其中的嘲弄之意,但他也不动声色,回道:“皇上有这么秀美的皇宫,我看那江山的纷争,也应该与陛下无关了吧。”
刘继元与李煜相视了一会儿,不禁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继元虽然是依附在辽国的权势之下称帝,天下人都知他是个傀儡皇上,但他的生活却好不奢华。从宴请李煜的酒席便可看出。各种菜式琳琅满目,精致程度绝不亚于赵光义的御膳。而挑选的舞伎各各貌美如花,众官员早已沉醉于这酒色之中。
“不知这些粗糙的食物,是否合李煜及各位的口味。”
“如此精美的佳肴,李煜都不敢动筷子了。”
听李煜如此说来,刘继元颇为得意。他坐在龙椅上的身子越发的笔直。不禁高昂着头颅又问道:“不知比起南唐皇宫里如何?”
李煜早知他会有所此问题,便回答:“那只是梦境一场,不堪回道。”
而刘继元却不肯罢休,继续问道:“那比起宋廷来又如何?”
小周后在一旁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真想掀掉面前的这桌让她觉得恶心的美食。而李煜依然不动声色,恭敬的回道:“皇上的这桌酒宴,已让宋廷颜面扫地了。”
“哈哈哈,”听到这话,刘继元终于得到了满足,指着桌上的美食对着李煜等人说道:“吃,吃,今日一醉方休。”
而李煜实则没什么味口,其他的人也早被刘继元的低俗给弄坏了心情。只有北汉的官员在大块朵颐。
“李煜兄为何不吃啊?”刘继元似乎一直在注视着李煜,“难道这菜不合口味吗?”
“哦,那倒不是,其实我已经喜欢上了粗菜淡饭,对于这等美食,还需要慢慢品尝、适应。”
“李煜兄,看来你是在汴凉待得久了,已经忘记享福了。”
刘继元这一席话,引起众官员一阵嘲笑。
看到忠臣要站起身来理论,李煜给他使了个眼神,要他冷静些。随后,李煜又化作笑脸,连连称是。
“没关系,朕早已料到这些美食不适合你了。”刘继元高声喊道:“来人,为李煜换上朕亲自准备的佳肴。”
很快,李煜面前的美食被抬走了,换上一些清淡的冷菜。一个小盘中,装的是几片洋葱和一个煎得不甚圆满的鸡蛋,另外加上一根青葱斜斜地倒在了盘中的一侧;另一盘中餐更是不堪,凌凌乱乱地放着几株豆苗,加了点有色的酱油。众人一瞧,都目瞪口呆,如此羞辱,李煜如何能忍得?
但李煜看到此菜后,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正要拾筷食之时,却被一旁的娥皇与小周后挡住了,她们的眼神满是愤怒与怜惜,而李煜却对她们笑道:“皇上盛情,如此佳肴岂可浪费?”李煜正欲开吃之际,刘继元又说道:
“慢。天下都道李煜是个天才词帝,文学造诣颇深,但朕从未真正见识过,你不妨将面前的这道菜作上一些词句,赞美一翻。”
“真是欺人太甚。”娥皇坐在一旁,咬着牙低沉地说道。李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
“那我献丑了。”李煜又打量了这两盘菜后,便说道:
“这第一盘菜中,几片洋葱好像飘落的樱花瓣,而这淡黄的鸡蛋更宛如一弯残月,你们再看静卧旁边的青葱像不像一个阿娜多姿的少女躺在好似象牙制成的玉盘中?”李煜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正是: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熏笼。”
说完之后,李煜又转向第二道菜。
“且看这二盘菜中,豆苗郁郁葱葱,而且散发出清淡的香味,犹如一片芳草。而洒点酱油润色,如同野外的新鲜泥土,这有草有土之景,真乃春天的绵绵之意。”李煜道:“所谓:芳草碧色,萋萋遍南陌。”
众人一听,好久都没有回音,包括刘继元在内都对此解法惊叹不已。最后有位大臣站起来,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好”,其他人才如梦方醒,个个称好称妙,大家都举起酒杯,纷纷向李煜敬酒。
刘继元自知不如李煜,虽然面上还装出钦佩之意,但心中却颇为不快。
而在此时,耶律斜轸已赶回了大辽,正在向耶律德光告之李煜进入太原府一事,耶律德光拍手叫好,他们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地实现当中。而谁又能知,刘继元也有自己的计谋,宴请李煜只是他计谋的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