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深秋。
这天下午,在星湖路的街头上,迎面走来一个身着打扮非常时髦的娇艳女人。她年轻漂亮,描眉涂唇,长发披肩,红衣黑裙,右肩上挎着一个很流行的小坤包,迈着轻巧的小碎步,边走边看。当她来到佳华大厦的门口时,径直地上了四楼,一眼就看到了“丽人健身馆”。
“你们老板在吗?”这女人来到馆内服务台前。
“在,在里面办公室。”服务台女员工阿娟闻声抬头,正巧看见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便说道:“呶,她来了。”
“哦,”这女人转过身去,看到了穿着一身职业套装裙的胡小静,便笑着高叫了一声:“静静。”
“哎哟,是娇娇呀,”胡小静走上前,高兴得和她又搂又抱,惊喜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九八八年的冬天,郑雪娇被齐胜勇奸污之后,她便伤心地离开了南疆市,孤身一人去深圳特区打工,在一家酒吧里当上了一名女服务员。两个月后,她很偶然地认识一个叫黄辉的小伙子。黄辉二十八岁,是香港一家通信公司的普通员工。几天前,他和公司的四个年轻男同事一起来深圳度假。每到了晚上九点钟,他们这一伙人都会来到这家酒吧里消磨时光,喝酒聊天一直坐到次日凌晨。因为郑雪娇端盘子时曾不慎弄脏了黄辉的西装,两人故而相识而闪电般的相爱了。郑雪娇对听说的国外生活方式早就抱着一种梦寐以求的向往,一直以来都盘算着找个机会把自己嫁出国门之外,梦想着能过上那种富裕而悠闲的生活。但黄辉长相一般,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可他毕竟是一个香港人,如果跟了他就能实现她想嫁出国门的愿望。十天后,她和黄辉在花前月下私订了终身,次日,两人就在深圳办理了登记结婚手续。不久,她跟他去了香港过日子。一年之后,她为黄辉生下了一个儿子。
那时候,一个女人如果能嫁到香港去,在国内的街坊邻居面前说起来是一件十分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情,令人羡慕不已。郑雪娇原以为嫁到香港肯定能够过上丰衣足食的快乐生活,可残酷的现实还是彻底击碎了她的黄粱美梦。黄辉的家里只有一房一厅一厨,一共三十二个平方米的地方,黄辉的母亲还和他们夫妻俩住在一块。家里除了那些家私,一家三口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中甚至连转身都没有太多的余地。况且,她和家婆又都没有工作,自从她生下儿子后,家里的经济状况更是拮据吃紧,四张口吃饭,全靠黄辉每月八千多块钱的收入,只好过着十分艰难的生活。她因为找不到任何工作,长期郁郁寡欢地守候在家里带儿子。每当她看到丈夫放工回来那一副累得疲惫不堪的样子,她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一场。郑雪娇曾经是这样对好友胡小静私下描述她嫁到香港的生活状态:——我就像待在一只鸟笼里似的无奈,每天那种郁闷的心情简直就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就差没有冲上楼顶跳下去了。
“我昨天才回来的,今天就过来看你了。”郑雪娇的目光往健身大厅内四处打量着,看到上千平方米的场地和这么多器械的规模,惊讶地问道:“静静,你这里好气派哟,投资肯定不少吧?”
“嘻嘻,不错吧?”胡小静拉着郑雪娇的手,和她一起坐到服务台后面的长沙发上,说道:“这是去年我老公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谁知道他投了多少钱呀,他一次投资完了就撒手不管了。”
胡小静和陈佳林结婚不久后怀上了孩子,她便辞去了市歌舞团的工作,待在家里一心一意准备当妈妈。翌年,她生了一个女儿,起名陈婕儿。宝宝女儿长到一岁多断女乃后,她见自己的母亲执意一定要亲力亲为地照顾小孙女,却也乐得省心,便想着自己出来找些事情做。陈佳林整日在外忙乎谈生意、做买卖,平时也没多少空闲时间待在家里陪胡小静。见她一天到晚闷得发慌的那个模样,于是,他干脆投资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健身馆并把它交到胡小静的手里,让妻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你命好呀,不像我,”郑雪娇的心里嫉妒得要死,嘴上却恭维道:“看你老公多有钱呀,我真羡慕死你了。”
“哎哟,你不知道,我现在可上一天到晚忙死了,”胡小静乐呵呵地跟郑雪娇诉起苦来,夸张地说道:“每天下午和晚上我要教健美操不说,还得天天呆在办公室里算这帐那帐,不能亏了老本让老公笑话我没本事哟。什么人工费、场地费、管理费、水电费,维修费,样样都是钱。每天呀,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事,烦都烦死人啦。”
“你这里生意还很不错嘛,”郑雪娇看着来健身的一些青年男女进进出出地从眼前走过,开玩笑地说道:“要不要我来帮你打工呀?”
郑雪娇从香港返回前的一个月,刚拿到了盼望已久的一张香港居民证,终于实现了她成为一个香港人的心愿。可生活往往就是这么捉弄人,这些年在香港作为人妻的那些时光却成为了她人生中一段挥之不去的噩梦。离开香港返回之前,她毅然决然地和黄辉提出离婚,但丈夫坚决不同意。其实,郑雪娇这次回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要香港那个家了,打算抛夫弃子。其实离不离婚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再也不会回去过那种内心有如囚徒般的日子。她想乘着自己现在还年轻貌美,重回南疆市开始新的生活。
“好哇,”胡小静却没拿她说的话当真,只是随口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回香港了?那儿子也不打算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