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重天正立在御剑台。御剑台是望剑锋上伸展而出的台子,好像一只剑,刺入涌动的云海一般。
少年重天,玉骨诗神,仙风道骨,立在御剑台上,以蜀山派的大殿为背景,还真让人有一股子忍不住朝拜的冲动。
以为他在出神,沈欣然悄悄的移动脚步,“彩儿。”刚想施展轻功,却又听到了重天的声音,“你说,这次逃跑该怎么罚?”严肃的声音……
沈欣然颇为无奈的眨了下眼睛,怎么罚?凭什么罚她?有她什么事?“你不是说,这次不惩罚我的么?”
重天转身,眼眸中是淡淡的笑意,“那是指御剑术。一件事归一件事。”
原来重天年少的时候,就这么古板了,难怪会坚持要小彩叫他师叔,“那好,让我想想。”要做什么呢?可以暗示重天小彩已经死了?她并非小彩!“不如,我唱只歌吧。”沈欣然笑道,“只可惜没有琴。”
“你竟会抚琴?”重天问,“小舍里到是有一把。”
“师叔来抚吧。”沈欣然答。不知为何,她叫了师叔。也不知为何,重天愣了好一会儿,“好。”
拿出琴来,放到矮几上。
沈欣然惊诧。这把琴,竟然是黑色水晶,雕琢而成的——暗玉。能够吞噬主宰人的灵魂的暗玉?!虽然流苏也有些许这种能力,但流苏终究是亦正亦邪,它不至于使人迷失心智。而暗玉则不同。
想到这里,沈欣然难免为重天哀叹一声。
两百年前,在传说中的御剑仙,竟然也会因为一场爱,而痛苦到这般模样,沈欣然哼了一下曲子,重天了然。
而后,沈欣然缓缓开口……
她唱的,竟然是那支歌,那支在穿堂家族的宗卷上看到的歌……
衣袂翩翩/云端白衫御剑仙/皓雪霜华不堪问苍天
青山巅/香冢前/玉殒又谁怜/叹流年/忆流年
沈欣然几乎无法将视线从重天身上移开,五指修长,白衫黑发,玉骨诗神的他,轻轻的弹奏着暗玉。衣袂翩翩,云端白衫御剑仙……皓雪霜华……只是不知,他那一头白发是这两百年间的,又或者,在小彩消失的一瞬间?
素手纤纤/兰心蕙质心中敛/红衣娉婷凝眸展笑颜
剑穗间/情丝现/梦醒何人见
泪朦眼/莫留恋/莫痴恋
唱着这支歌……心中,竟然有些痛。
而她却又分不清,是在为谁痛?甚至分不清,是谁在痛?好像,被小彩附体一样……
梦醒何人见?但愿一直都能生活在梦中,但愿梦醒的那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重天是这么想的么?至少……她是这么想的。两百年前,那位少年的重天师叔,在面对小彩的时候,会否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莫留恋,莫痴恋,莫留恋,莫痴恋?但这六个字——是多么的残忍。
鹤唳云端/逍遥纵横天地间/怎知浮华只若昙花现
说再见/不再见/萦绕心头前/人难眠/心难眠/回首望流烟
三世前缘/只为今生把手牵/奈何如今阴阳两相间
楚天寒/红尘远/此情永不断
生尽欢/死无憾
生尽欢/死无憾
一曲结束,重天安静的坐在暗玉旁,似乎是有些失神。然而这次,沈欣然却没有逃跑的想法。魔尊为了小彩,等了三千四百多年,而小彩却为重天等了三生三世。最终却是小彩心灰意冷,将自己的来世交给了魔尊。
然而,最可悲的却是,直到那一刻,重天才明白,他对小彩的感情根本是没有可能抹平或者削减的。他对她,甚至已经超出了痴恋。
所以……
一段情,毁了,一魔、一剑、一仙。
倘若不是看到眼前的重天,即便是穿堂家的宗卷上所记载,她也是无法相信的。叹了口气,蹲到重天身边,“重天师叔。”沈欣然仰头看着他,轻声喊道。
这样,重天才回过神来,半眯着眼睛看沈欣然,“你未能领悟御剑之术,是否因为被情所困?”
“啊?”沈欣然慌忙捂住嘴巴。不愧是自幼问道修仙的重天。这歌词里写的那么明显,他竟然……不过他能听出来是关于感情的事情,这是不是应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嗯……也可以这么说。”沈欣然点头。
而重天却再次沉默,他抬手拨弄着暗玉黑色的琴弦,“为了那个人?”重天的声音有些犹豫,或许是他不习惯和别人讨论感情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不该问。
“嗯。”沈欣然点头。既然那是重天先提的,而且看起来重天还算是比较通情达理,那么她为何不趁此机会跟重天讲明了?如果小彩爱上了谁,然后要离开蜀山去好好生活,以重天的悟性和了然的态度,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重天师叔。”说话之前沈欣然先笑了笑,“那个,既然御剑之术学不会,我能不能离开蜀山?”
“离开?”重天的眉头,在极短的时间内,蹙了一下而后又舒展开来。差点让沈欣然以为是她看错了。
“是的,师叔也见到他了吧?我想离开蜀山,以后都和他生活在一起。”沈欣然道。
重天似乎是在消化这句话,“既然入了蜀山,又怎可半途而废?”
“能入就能出啊,我只不过是进了蜀山的大门,又没有签卖身契。”这话才刚说完,沈欣然倒是被自己吓了一跳。这话是她说的?而且是这般自然。完全是月兑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