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战绝不是笨蛋,他果断地改换门庭,加入了南天师道。这南天师道的创始人陆修静是位大师级的高人,声誉与功力名噪一时,与寇谦之的北天师道遥遥齐名。不过正因为如此,南天师道的斋仪等规矩非常严格。
葛战已经不小了,墨守那些“日中之后,水不过齿,昼则烧香,夜则然灯”、“思经念戒,洗心精进”等戒律,焚心似火。有一天,当他终于熬到了炼气的基础秘法后,干脆找了个机会,离开门派做火居道人。
火居道人就是在家修行的道士,虽然是散修,但在当时还挺流行,且还能持家尽孝道。这时父母年纪也大了,葛战也施展各种小手段,骗了些钱财,还找了媳妇。开始几年还挺好,不过时间一长,父母天天问他何时可成仙道,媳妇天天问他要钱花,葛战的心志似乎动摇了。
火居道人葛战有段时间特别忙,一边是忙着准备筑基,一边忙着办父母的丧事,后来倒霉到连媳妇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之后,他的狐朋狗友连他本人也找不到了。
葛战出现在江州后,曾做过一件惊天大事,当然,他要是不说,没有任何知道。那时,他在去过很多地方后,把筑基的希望放在了庐山下的西林寺,且混迹其中。在这江南江北都极为重视佛教的年代,寺庙大多香火鼎盛,何况修道之人原本就不问出身来历。
不过,葛战很快又走了,且没什么人责怪他,因为他不过是从西林寺搬到了东林寺。这时,江南佛教的核心人物慧远大师得到江州太守的支持,筹建了东林寺。慧远是净土宗的始祖,与北方佛教翻译大师鸠摩罗什齐名。当时心高气傲的大才子谢灵运找慧远切磋了几回,便赶紧在东林寺帮忙挖池种莲,可见一斑。所以,以慧远大师为首,也叫莲社或者莲宗。
葛战由道入佛,在当时也绝不奇怪的。慧远大师的老师道安更是天才纵横,早已开始试图融合儒释道了,不过他在襄阳时,正赶上前秦蒲坚攻城,于是遣散众弟子,慧远这个情况下来到庐山,西林寺的主持是他的同学。
关于道安,葛战也知道一些,这人长相实在不怎么地,从小便因为穷而丑被人漠视,成名后还被人叫“漆道人”,可见脸色之差,但其天生聪慧,记忆力超人,后来遇到佛图澄,终于安定下来。
而佛图澄是西域人,曾游历天竺,西域人都说他已经得道了。佛图澄在七十九岁时来到洛阳,晋怀帝旗下的所有饱学之士与其辩论,皆败。而关于其神通神迹,也不用多说,他在洛阳的门徒将近一万便可以知道。
而道安是佛图澄去世后,代师讲经十余年才离开,早已声名大噪,后世佛门弟子都姓“释”,以及“阿弥陀佛”念到底都是他定下的。蒲坚如今在襄阳遇上了,哪里肯放,于是道安回到长安,译经百万余言,直到圆寂。
葛战和蒲坚一样看好道安,只是五胡乱华十六国,蒲坚却几乎能统一北方,他哪里有那本事?于是知道慧远得到道安真传,又流落江州,赶紧把目光从西林寺转移到东林寺。问题是佛图澄一脉的戒律比天师道还严,他苦苦坚持数年,快要扛不住了,转机来了。
那一天,八十三岁的慧远自知即将圆寂,便走向松林,准备按照古礼,把肉躯送给鸟兽食用,结个善缘,但所有弟子哪里肯放,在后面紧紧追随,先问“喝点米酒吧!”,大师坐在松树下摇头,戒律不允许;弟子们又问“喝点米汁吧!”,大师也摇头;弟子再问“那喝点蜜水吧!”,大师略一愣,“你们看一下戒律,看可不可以?”众弟子大喜,猛翻书,还没有找到,大师竟已圆寂。
众弟子哭成一团,为究竟是要完成师傅遗愿,让他身体在这里与鸟兽结缘,还是搬回去安葬。此时,葛战已经自知在此处逗留没有意义,于是趁乱模进慧远卧房,意图盗取一些秘法遗宝。可是或许慧远大师的遗物并不多,模来模去也就找到一块非金非玉的配饰,只见上面雕刻了一只展翅的大雁,背面的文字却非常奇怪,像图画又似蝌蚪一样游来游去。不久,众弟子已经抬着大师遗体回寺了,葛战仓皇中逃窜。
后来,葛战再也没有回东林寺,日夜琢磨那背面文字。而净土宗直到两百年后才出现第二祖善道大师,这是否和他盗窃的玉佩有关就不知道了。
葛战再次面世时已经是筑基中期修为了,但他转来转去还是留在了庐山,北方太乱,金发碧眼者太多,老家无颜回去,往南都是修仙大派,还不如这里的风景与灵气,何况还有每年四次大坊市交易会。于是,他收了数名流浪的少年,名收徒传艺,行行骗之实,日子倒也过得优哉游哉。但是近日他觉得筑基中期的瓶颈就要打破,可手边的灵石却快消耗干净,于是便督促
当旭日东升,沉睡的大地被不甘寂寞的生灵惊醒,逍遥阁的小道士早已跟着师叔们开始购置最后一批材料。他们满心欢喜,脑海里飞快地转动着单飞的时候该去哪些地方。不消说,这一上午,他们五人结伴而游,必定不虚此行。
午膳过后不久,五老峰一侧的交易市场已经逐渐消停下来,在距离山峰边缘不远的几条岔路口,许多显然是小门派组成的店铺鳞次栉比排列着,竟然也口气颇大地打着“御天派”、“珍奇小筑”等名字。他们没有什么上等炼器物品,但也围着包条条道路,占满了方圆数亩的地盘,形成类似人间批发市场一般的存在。
这时,其中一条小路上,走来一个头戴风帽、额头宽广、虬髯、大耳环的汉子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隐隐听到小姑娘在说:“法师,那东林寺好像也没有几位得道高僧,你还逗留那么久,真是耽误时间呢。”
虬髯汉微微笑道:“慧远大师虽然圆寂,但当日他的几位弟子,甚至那几名俗家弟子却还是得到不少真传。在我看来,他们的修为甚至远远超过了那位萧衍皇帝。”
这两人正是达摩和元雪融。元雪融好奇道:“都说当日你与‘佛心天子’会谈很不愉快,到底发生了什么?”
达摩眉头一皱,道:“前面数句,他已不爽,最后他厉声问‘你是谁’,却是最终不欢而散。”
元雪融问:“你究竟是怎么回答的?竟然一拍两散了。”
达摩合什道:“我只说了两个字,‘不识’,他却是不能领悟。实则我在刘宋时代就已来到这里,只是到此刻实在不能再忍受,于是潜行江北。”
南朝崇佛,但北魏更盛,诸如法华宗、净土宗等均是极为流行,倒是禅宗,还仅是有此一说,尚未跻身大派。
元雪融自然也粗通佛理,不过毕竟年幼,对这等玄妙问题却是一知半解,于是皱起小眉头,暗自思考起来。
这时,却见一个面有倦容的青年推着一辆小车而来,这车也是炼器所化,包裹得严严实实,交易期间颇是常见,显然里面装了一车货物。
这青年四处张望,似乎不识路径,最后看到达摩二人,惊喜道:“看两位衣着气质,必是得道高人,不知可否帮晚辈一忙?”
达摩连忙回礼,元雪融却笑道:“我也不是高人,但不知你要我们帮什么?”
这青年皱眉道:“我叫陈晓春,是专为人跑腿,赚些低阶灵石的,不过这里店铺如街巷林立,却是不好寻找,想要二位略略为我看守一会,等我找到了人,便让他来领取货物,不知可否?”
达摩出家之人,元雪融却是身世显赫,很少有机会做好事,这举手之劳,自然答应,“快去吧,不过要快些,大师还要采购些材料呢。”青年连声道谢,往一条岔路上奔去。
元雪融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助人,正在偷笑,又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哇哇大哭的声音,皱眉一看,竟是一个光了小的童子哭得两眼通红四顾彷徨地走来。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弟弟?你怎么了?你家大人呢?”
童子啜泣道:“姐姐,我不认字,这是妈妈给我地址,但我找不到她了。”
元雪融蹲,接过地址,她精通汉语熟悉汉文,自然认得:“原来是‘珍奇小筑’旁边那间,来吧,姐姐带你去找妈妈。”
童子大喜,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便往目的地而去。
午后的阳光照在达摩的脸上,自然无妨这高僧的入定,眼见元雪融快要走近那“珍奇小筑”,便把目光向岔路看去。正好,一个颇为结实的青年汉子大步而来,看了看达摩:“你是帮陈晓春看货的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达摩连忙道:“我的朋友刚才有事,临时走开了,你是来卸货的吗?”
来人嗯了一声,冲着达摩行了一礼,便把车飞快地推走了。达摩眼见小车已经从岔路不见,便准备去找元雪融,不料,陈晓春却带着两个青年从另一条巷子大步流星而来,看见达摩,吃惊道:“大师,我的货物呢?”
达摩吃了一惊,心中感觉不妙,连忙解释:“刚才有人说是来帮你卸货的……”
这陈晓春三人哪里肯信,围住达摩,甚至干嚎起来,“我哪有灵石赔这车货啊,这可都是上等的药材,每株都是百年以上的,哎呀,大家来评评理啊……”
达摩暗叹一声,拿出储物袋:“也罢,贫僧来此采购,倒还有些灵石,便……”
不想,远远地又来了五个少年,当先一个圆脸的大喝道:“大师,切莫上当,这都是些骗子,我等上午便在钊城被骗了七块灵石!气死老子了,弟兄们,给我上!”
这圆脸小道士正是向天云,饶他奸似鬼,却是和铁庆柳二人与达摩一样被骗了一回,于是胸中怒气难消,带了陈秀、卞思和黄拓,干脆就在坊市各处不停游弋,非得把骗子抓住,把灵石给找回来。一个月才一块灵石,两人那个肉痛啊!
不过,他们自然不知道那些青年更是恨得牙痒痒,“这两个大门派的弟子,居然加起来才七块灵石,真是被他们气死了!”
不过,此刻陈晓春等三人眼见向天云呼啸而来,这身前大师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撒腿便跑。如果不被揭穿,哪怕他修为再高也不怕,总的讲理不是?我让你守货,你把货物丢了,怪谁呢?但是证人来了,骗局穿帮,只能跑了。
此时只见达摩猛一顿足,“不好,元家小姑娘麻烦了!”向天云一见,不得了,这位大师看来被骗得更厉害,居然连人都被骗走了。
“大师,怎么了?”
达摩哪里还有心情回答,身形一动,飞快往那“珍奇小筑”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