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古字,但其实并不很古,不是想像中的大篆或小篆,更不是甲骨文。这些字只是繁体字,戴添一从小跟爷爷学传统文化,特别是一些测字算命的东西,都是以繁体字为基础的。所以,他识得这些金字并不是很深奥的古字,而是自己能认识的繁体字。
我生性拙惟喜睡,呼吸之外无一累。
宇宙茫茫总是空,人生大抵皆如醉,
劳劳碌碌为谁忙,不若高堂一夕寐。
……
常人无所喜,惟睡乃为重。举世皆为息,魂离神不动。
觉来无所知,贪求心愈浓。堪笑尘中人,不知梦是梦。
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
炉里近为药,壶中别有天。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
臣爱睡,臣爱睡,不卧毡,不盖被。
片石枕头,蓑衣覆地。南北任眠,东西随睡。
轰雷掣电泰山摧,万丈海水空里坠,骊龙叫喊鬼神惊,臣当恁时正酣睡。
……
将这些字一一识别,戴添一不由地苦笑起来,这几首似诗非诗,似歌非哥的东西,他都很熟悉,因为老太爷时常无事时,常把玩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就是华山陈抟的《喜睡歌》、《励睡诗》,以及《睡歌》。戴添一从小都会背的东西。
再往下看,不出意外,是《指玄篇》、《观空篇》和《胎息诀》,都是陈抟留之于世人传做。看到最后,果然看到了华山陈希夷的落款,戴添一忍不住摇摇头。
陈抟这些东西,都是后世修道悟真者很容易就得到的东西,特别是这几篇,老太爷在他小时候就让他背过了,并且将其中的微妙都讲给他听。但戴添一听了,并没有从中悟到什么道。进入幻体境,道进金身,现在再看这些东西,还是一样的空空如也,虚无缥缈。
他叹口气,再往下看,下面竟然还有字,戴添一不由地燃起一点希望。
华山陈抟,好大的名头,连流传在关中之地的红拳,据说都是他所留传。下面一行字果然让戴添一希望更大。
“大道至简,约而不繁!”
“简则妙,妙能得道;繁必乱,乱便失德。”
“求德问道无甚巧,只在日日勤用功!”
三行字下,竟然是一幅睡仙图,图旁注释着一行字:“观空胎息引星诀”,戴添一看得几乎吐血。这幅图戴添一也看到过,在他家里就挂着一幅,画名就叫《陈抟倒卧八百年》,据说是明代的作品,比这幅陈抟的睡仙自画像无论是从画功,还是线条都优美了许多。
戴添一又叹了口气,还以为能得什么高深的道法呢!
这边正要转头,突然他感觉不对!眼光不由地又回到了那幅图上,家里的画是《陈抟倒卧八百年》,是一幅描写陈抟故事的画,但陈抟自己没理由画这么一幅画,而且,戴添一注意到,这幅画明显地与家里那幅画的姿势不同。
他又看了看画旁边的字:“观空胎息引星诀”。
观空,难道是指《观空篇》;胎息自然是指《胎息诀》了。世人修炼时,都会将这二者分开来,观空是观空,胎息是胎息。但在此处,陈抟自己,却将观空和胎息放在一起,而且加了个引星诀三字。
引星诀?戴添一从来没听说过陈抟有这么一部著作!
如果没有这么一部著作的话,那么这句如果当因果句理解的话,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观空胎息就能引星的这么一部诀法。
戴添一这时就想到了《观空篇》。
在《观空篇》里,陈抟老祖将空分为顽空、性空、法空、真空到不空五个阶段。
“其一曰顽空。何也?虚而不化,滞而不通,阴沉胚浑。清气埋藏而不发,阴虚质朴而不止,其为至愚者也。”这个时候,就是普通人,与道无缘。
“其二曰性空。何也?虚而不受,静而能清。惟任乎离中之虚,而不知坎中之满,扃其众妙,守乎孤阴,张为杳冥之鬼,是为断见者也。”这个时候就是有了道心,有了空的意识,但不知道什么是空,怎么空,是有道心而无道悟的人。
“其三曰法空。何也?动而不挠,静而能生。块然勿用于潜龙,乾位初通于玄谷,在乎无色、无形之中,无事也、无为也,合于天道焉,是为得道之初者也。”这个时候,是人用种种办法,终于让人空明下来,以一念代万念。但这时是需要用法力加持的空,所以是法空。
“其四曰真空。何也?知色不色,知空不空,于是真空一变而生真道,真道一变而生真神,真神一变而物无不备矣,是为神仙者也。”这个阶段,人的思维里就真的空通畅透,是感而遂通之通,对天地万事万物都非常敏感,能一叶知秋,见(现)微知著,微道之始,大道之得。也就真正入道了。
“其五曰不空。何也?天者,高且清矣,而有日月星辰焉;地者,静且宁也,而有山川草木焉;人者,虚且无也,而为仙焉。三者出虚而后成者也。一神变有千神形矣,一气化而九气和矣。故动者静为基,有者无为本,斯亢龙回首之高真也……”空过之后,又不空,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将俗世之物俱空,而实之以仙道之物。这些仙道之物是什么?是天上的日月星辰,是地上的山川树木,这个时候,人都虚而为仙。
戴添一回想到这里,眼神不由地就亮了起来。
按照人的三魂七魄的说法,人有天魂,地魂和人魂。天魂为先天之气,能沟通日月星辰;地魂是后天之气,能沟通山川河流;人魂为人生之识,学识才华,莫不出于此。
难道这观空胎息引星诀,能让人沟通日月星辰。
戴添一联想到自己在幻体境中时,自己头脑识海中那些如万家灯火,繁星满天的窍点,难道这些窍点,能沟通日月星辰。而这种沟通的境界,只能在睡中真空时进行。
而胎息的修炼方法,是将人的呼吸由多变少,由短变长,由粗变细,由急变缓,由乱变匀,最后由有变无,出现内呼吸,直到炼出真性、神灵出现,这就是元神。陈抟传下的胎息诀,是道家存精、养神、炼气的静功方法,如婴儿在母月复中,不用口鼻呼吸,而行月复中呼吸。
戴添一小时候,在太爷的指点下,曾经在每天的子午酉卯四个时辰,行胎息之法。
按太爷的说法,每天这四个时辰,是人体随日月星辰的阴阳交替发生转折性变化的关键时段,能沟通日月星辰。但戴添一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沟通到日月星辰的气息。
现在看到陈抟留下的这个睡仙图,戴添一不由地想到,难道,要在真空的状态下,才能真正的沟通日月星辰。戴添一意念一动,从藏经阁中摄来一块玉钰,然后将华仙仙掌后的这些金色法光形成的字图,完全拟进这块玉钰里。
他这边刚拟完,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机,那金字图画竟然慢慢地变淡消失了。
戴添一不由地吃了一惊,就想起陈抟的一些传说来。
传说后周世宗皇帝柴荣曾召陈抟问事,陈抟当时占诗一道曰:“叶紫木茂鸿运盛,若得长久加宝盖!”柴荣当时听了大喜,叶紫木茂不正是个柴字吗?加宝盖,自己可不已经是皇帝了吗?华服宝盖。于是想封陈抟做官,陈抟坚辞不受而去。
后来,赵匤胤陈桥兵变,皇袍加身,建国号“宋”,人们才知道,木上加宝盖头,正是个宋字!说是陈抟善推算。
不过,毕竟这是传说。
但现在戴添一刚研习完这些金色法文,这些法文竟然变淡消失,难道是巧合?
戴添一得了这么一篇诀法,也不回房,就在虚天殿第九重的院子里,伸手将自家的暧玉床召了过来,直接就在院子里躺了下来。
说来也怪,这个界中界在幻体境内时,里面虽然有光明昼夜变化,但却没有日月星辰。但到了大世界里,却在白天黑夜的变化中,出现了日月交替。而且天气好时,能看到满天星辰。看来,界中界的确只是一个镜像的世界。
戴添一躺在暧玉床上,摆出了睡仙图上的姿势,鼻吸口呼,呼吸愈深愈长,渐渐地就浅起来,慢慢地变得若有若无,然后就平心静意,识去人空,进入胎息之境。此时,从外表看,除了小月复极轻极轻地微动之外,整个身体活动几乎完全静止下来。
他已经进入金身之境,微道大成,像《观空篇》里所说的顽空、性空、法空阶段都已经过了,一进入直接就是真空之境。神无所思,心无所想,浑身通透,如空穴穿风。渐渐地,戴添一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存在了,除了精神之外,一片通透。
而通透之中,戴添一就感觉到,自己身体一些穴位,就有了感觉变化。
神识过处,一个个穴位就像一颗颗星辰,悬在空中,吐呐呼气。有的炽热如火,有些寒冷如冰,有些如穿堂之风,有些如幽幽之星……而这些身体上的穴位窍点,竟然有一丝丝感触与头脑识海中的窍点相通。一股股气息,从丹田金丹所在,慢慢地散发到各个窍点穴位,通向头脑当中的一点。
头脑中的那些点的感觉就分外灵敏起来,渐渐地往外延伸,伸向无尽的虚空。
戴添一感觉随着这些触点的自得,自己的整个在不断地缩小、缩小还缩小,终于小得几乎要看不见了,就在这时,他感觉一个巨大的球体向自己撞来,轰地一声响中,一个窍点就分外地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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