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深到停车场取了车,却没有力气把钥匙插进锁孔,她左右看看,停车场里灯光幽暗,空无一人,静的有些可怕,她孤身一人。
她有些心慌,闭上眼睛,努力地让自己平静,然后,盯着钥匙,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总算插了进去,几乎是逃一样,发动汽车,开出停车场。
公路上,车流滚滚,田深很快就后悔了,她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宜开车,方向盘总是不受控制,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让她的头一阵阵发懵,在闯了第二个红灯后,有警察骑着摩托车追她。
她听着警笛声,从看视镜里看着追着她不放的警察,猛踩油门,最后,追她的警用摩托从一辆,变成两辆,从两辆,变成四辆,她反而有了精神,眼睛也清明了,看着前方,小心地控制着速度,既不让警察追上,又不把他们甩的太远,一直到了恒深广场,她猛打方向盘拐进里面,车子在地上留下两道擦痕并发出刺耳的声响后,稳稳地停在了剧院门口。
警察们把摩托停在不远处,跑了过来,她从车上下来就被他们围住。
最前面的交警把证件伸到她面前,她淡淡看着,只听他说,“小姐,你涉嫌妨碍公共交通安全罪,我们现在要求你出示身份证、居住证和驾照,并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
田深思索一下,把他们要的证件都拿了出来,交到警察手里,“你们想怎么罚就怎么罚?拘留也可以,吊销驾照也可以,但我要先看一场演出,不然我有什么不测你们要负全责!”
交警们面面相觑,那个拿着她证件的警察把她的身份证往同伴眼前晃了一下,几个人互递了个眼色,仍由他发言,“好吧,我们相信你,车我们会拖到交警队,等着你。”
田深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他们自动让了路。
这个时间,没有演出,剧场里空空荡荡,四周昏暗又寂静,只有舞台中央打下一道圆形的光束。
田深一个人坐在后面,关了手机,任孤寂把她吞没。事实上,此刻的她,也真正的变成了一个孤儿,她不由自主地想,去过交警队后她该去哪儿呢?于是,到了交警队时,她看到那个警官,就问他,“我犯的错,够不够拘留的?”
警官听她的语气不对劲,有些迷惑,思索一下说,“你违反规定超车,违反交通信号灯通行,且行为恶劣,鉴于你认罪态度良好,我们不会拘留你,但会暂扣你的驾照,时间为一月,还要扣三分。”
离开交警队时,她看了一眼停在院子里的她的那辆白色的奥迪,也许,她以后都不该再开这辆车了。
她步行走出交警队,刚过正午,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她有些不习惯,便躲进了路边一家咖啡厅,要了杯咖啡,要了些点心。
觉得时间真难熬啊。
小小的咖啡厅里,座位本就不多,客人来来往往,她一直占着座,怕人家说她,就不停地点咖啡,盼着天黑,可她又不知道,天黑了她该干什么去。
如果她今天没有和欧烨天摊牌,这个时间她该在公司,或者和曼青或者和sean,喝茶聊天,运气好的话欧烨天不用出去谈生意不用应酬,他会在公司陪她,以前在东南她做他的助理时,其实挺喜欢和他在办公室里相处的,喜欢看他专注工作的样子,偷偷地,看个够,每次他都会突然抬起头来,得瑟地笑,说:“老公长的好看也不用这么盯着吧?”
然后,下了班,他们一起去cepage或者另外的餐厅吃晚饭,再回家,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当然,这都是在太平无事的情况下,只要稍有点人和事的牵绊,他们就会有争辩,摩擦,甚至争吵,但大多时候他都会哄到她消气为止,最终也会有一个虽然别扭,却不乏温存的夜晚。
田深的唇角不觉有了弧度,当她意识到时,心里就烦躁起来,上午摊牌离婚,这才过了半天她就开始想他们曾经的美好,真是没出息,她开始刻意去忽略一些东西,只想欧烨天的坏,不把他在自己心里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不罢休那般的去想。
最后,筋疲力尽。
如果,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该多好;
如果,他不是欧烨天,她不是田深,
如果,他不是欧南的儿子;她不是田恒的女儿;
该多好。
可,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这辈子也许不会相识,更不会结婚……
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无法去深究。
就这样,她一直在这间小咖啡厅坐到晚上十点,当她放下买单的钱站起来时,只觉得全身疼痛,双腿发酸,waiter要上来帮她,她没有接受,自己慢慢的走了出去。
有冷意袭来,她缩了缩肩膀,鼻子不受控制地发酸。
独自沿着马路走了一段,实在不想这样走下去,便
蹲到了人行道边的梧桐树下,抱着双膝。
她知道,她和欧烨天离婚了,她爱他,她虽然做了那么多天的准备,却仍然需要一个过程来习惯,他不在身边。
她知道,华灯璀璨的城市,霓虹流转的街头,她在体力和精神上都达到了一个低谷,她知道,她只要再忍忍,她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就会好了。
忽然,一辆汽车停在了她身边。
她正低着头,抱着双膝发抖,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不管是谁!
车窗玻璃缓缓落下,一身西装半鬓白发的杨越扭过头来,看着马路边熟悉的身影。
真的是她。
杨越的眉蹙起来,两手交叠地按着在伸缩拐杖上,犹豫片刻,声音轻缓,带着一点意外,唤道:“Cathy,你怎么在这儿?”
田深的眸子一深,仍然低着头,努力让声音强硬,“不用你管!”
杨越毫不在意她这种无礼,露出一些微笑,声音更加温和,“我怎么能不管你?你到底怎么了?”
在这夜晚的街头,这样的话语像一股温泉缓缓地将她包围,好像小时候,她磕到碰到,她生病受伤时,爸爸的那种语气。
田深的胳膊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身上的刺收起一些,摇头说,“我没事,你走吧。”
杨越思索一下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田深听见这个,鼻子一吸,不受控制地,哽噎说:“我没有家了。”意识到自己在杨越面前失态,被杨越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她又赶紧用强硬的语气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别在这儿假惺惺了!”
旁边坐的杨越的助理刘伟东听见这话,面露不悦,探过头说,“田小姐,杨先生是一番好意。”
田深头一仰,眉目间凝着倔强,“我又没要他的好意。”
刘伟东还要再说话,杨越抬起一只手制止。
“我送你回家吧,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杨越依旧保持着耐心和温和。
田深有些不耐烦,“我都说了不用你管。”
杨越不再说话,跟前面司机说了什么,司机熄了火。
就这样,他坐在车里,田深蹲在路边,双方都没有再说话,在静默中似是对峙,又像是守护。
很快,田深的腿就开始发麻,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杨越正倚着后座闭眼假寐,比上一次在宴会上见时好像又瘦了一点,她眉心蹙起,用手揉了揉脚腕,起身说,“你这么大年纪了不要陪我疯,我自己回家,不用你送!”
杨越一时睁开眼睛,眼底有一丝亮光闪过,他说,“不行,一个女孩子家晚上独自搭的士不安全,我送你。”最后三个字,带了长者的威严,不容拒绝。
田深嘟了下嘴,心道,杨越的车不坐白不坐,她不是恨他吗?看见他为了她大晚上穿越半个城市应该高兴,最好折腾的他今晚都睡不好觉。
这一样,她觉得心安理得,还有种报复到敌人的痛快。
她上了车,但拒绝和杨越一起坐后面,而是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车子缓缓行驶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田深半靠在车窗上,眼睛开始发涩。
忽然,后面响起杨越的话,淡淡的,“还记得你的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