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唤她七七。
那天是十五,但圆月被一阵乌云遮盖住,黑压压的看不到任何东西,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得后人回忆说,那是一个异常恐怖的夜,一场血雨腥风过后,断情崖上的死尸数不清的多。接连的三天,下了小雨,接连地下了三天三夜,从未停歇。
而第三天,却又是艳阳高照了。
历史,就从这第三天开始改写,逐渐地走入正轨。
紫叶城。皇宫。(原子安城)
静谧的小院内几株梅花安静的立着,空气中还残留着泥土浸湿的气息,但很快就被艳阳给吞噬掉,一身白衣的男子仰卧在台阶上,慵懒的闭着眼,面无表情。
咔吧地一声,有人把断掉的梅花枝踩断了,脚步声逐渐传来,在白衣男子的身旁停住,迟疑了好久,才唤得一声,“七爷,雨停了。”
商倾睁开紧闭的双眸,眸色纯黑,犹如子夜,却有着模不见底地深邃,呆滞了好久才眨眨眼,“她,回不来了么?”
语气如游丝,还略带几分的嘶哑,像是好久不开口。
音於不忍看着他的面容,把头转向一边,盯着那些被风雨吹残的梅树,低低地回应道,“七爷,她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唔,呵!”商倾握了握僵硬的拳,缓缓地支起身子,“不信,我不信!”
“她!不会死,当初我那样折磨她,她……都没事,都没有死,只是被人割了舌头,废了双腿,挖了双眼,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商倾一下站直身子,上前揪住音於,“你骗我!她不会死,不会死!不准给我死!”
“属下不敢欺骗七爷,艾七七是真的死了。”音於把头转过来,看着商倾的眸子,嘴边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容。
“七爷以为她那削弱的身子够七爷怎么折腾?十一岁,您给她服毒,种蛊,还差一点挑了她的脚筋,毁了她的处子之身,送去了青楼,十五,远嫁天璃在荒寥沙漠度日,返回城中,被迫种了蝶丝,无名指被削断,蝶蛊时常发作。鼓惑她弑杀亲母,心脉崩断。即使是这样,七爷也从未停歇于对她的折磨!”
“玉笛是您赐她,让她坐镇断情崖,不就是让她召唤圣狼抵挡天璃侵兵?寡不敌众的道理七爷不会不明白,既然是七爷早已经算计好的事情,现在又有什么好后悔?一个健硕的人,被挖去眼睛、废掉双腿、割掉舌头,恐怕都会痛死,何况她身种蛊毒,心脉剧断?”
“试问,七爷做这些都没有犹豫一分,现在还有什么资格不准她死?!”
商倾愣住,眼睛雾蒙蒙的一片,想擦去也擦不掉,双手渐渐地垂下,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也许死,对她,是一种解月兑吧。七爷,你就放她走吧。”音於说完看了一眼商倾,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或许,他说得对。
自己曾经对她做过那么多残忍的事情,再也没有资格去管她的生死,再也没有!
她不会知道,蝶蛊是自己种的,她也不会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她了啊!
“啊——!”
商倾高喊一声,想把自己心里的不痛快全部都喊出来,接着踉跄着倒下,抽泣起来。这是自己第三次哭,第一次为娘亲,推了自己娘亲下崖,第二次为七七,看见七七血衣粘身,这第三次,是为自己而哭。
“我商倾……根本不配爱你,艾七七。”
说完,闭上双眼,自己等了三天三夜,三日前的夜,他发了狂地调动全城剩余侍卫,打头阵地去上崖手刃公子予!
当刀刺入那个男人的胸膛,商倾大笑了三声,“这样死,太便宜了你。你杀了我生命中最爱的两个女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公子予抿嘴,长笑,“到底是朕的儿子,和朕……一样的残暴无道呵……”
刀又往那胸膛刺入了三分力道,商倾郑重其事,一字一顿道,“你记住!我姓商,不姓公子,我叫商倾,我不是你的儿子!不是——!”
“妖女死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绊于你,朕……放心了。”
商倾眸色如血,黑袍也沾满了七七的鲜血,双手紧握着月牙刀,狠狠地刺入公子予的胸膛,“不准你骂她是妖女,不准!我杀了你,杀了你——!”
月牙刀旋转了几个圈,公子予含笑闭目,那是讽刺的笑,深深扎进商倾的心窝。
昏倒,醒来便听到七七的死讯,音於把她安葬了,却誓死也不说出来到底葬在哪里,他只是说了一句,“我要在妖颜殿等她回来。”
淅沥沥的小雨连下了三天,他就在妖颜殿等了三日,第三日,雨停了,音於来了,便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王……王爷,奴奴婢是奉……奉……奉娘娘之命给给王爷捎话的。”一个胆怯的声音,从屋角那边探出来头,衣服湿了个透,可见已经在那等了三日了。
商倾唰的睁开眼睛,扭头望着那声音的主人,愣住了。
“娘娘,娘娘她说……说,若有来世,定……定不愿在与王爷相识,宁愿一人孤老。”宫娥胆怯地望了望商倾,往后倒退了一步。
王爷也不会把她当成了妖颜娘娘吧?
“七七,是你么?”商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宫娥,她看起来和七七竟然有七八分像,但眼眸没有她的深邃,没有她的明亮,鼻子也没有她的挺翘,嘴巴没有她的红润小巧,尽管是这样,还是很相像。
宫娥又探了探头,“王爷,奴婢叫小祁,是妖颜娘娘亲自挑选的侍女,专门等候在殿内给王爷捎话的,奴婢并不是娘娘。”
可商倾哪里听得进去,恍惚中只是认定她就是七七,踉跄着跑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抱住她,“七七,我说过你会回来,他们都说你死了,你是不会死的,你看你不是回来了,七七……”
“王爷,奴婢不是啊,唔……”胆怯的小祁还没来得及反抗,嘴巴就被商倾堵住,被商倾吻了起来,衣衫也随之褪尽。
“王爷,呜……奴婢不是妖颜娘娘。”身下的宫娥哭泣哀求,手抓住门框,指甲泛出血来,然而身下的刺痛更让她倒吸冷气。
“啊……王爷,疼……不要……”
可是无论宫娥怎样抽泣,怎样哀求,都无济于事,直到宫娥经受不住昏了过去,商倾才停下,惊慌失措地用手抚住小祁的脸,“七……”
然而那张清秀的脸在自己眼前却又是那般平庸,其实这个宫娥只有一处和七七最相像,那就是眼睛,此刻紧闭双眸的小祁,却一点也不像妖娆如火的七七。
“不——!你不是……不是七七。”商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慌慌张张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逃荒似的进了正殿。
眼前仿佛还浮现七七的笑脸,她就仰卧在正殿的贵妃椅上,端茶,“若有来世,我艾七七定不愿在于你相识,一人孤独终老!”
商倾踉跄一步,摇头,“不,七七你别走!我……我刚刚……七七你别走——!”眼前的人影消失了,只有一把贵妃椅子空落落的。
商倾又走入楼阁,那里也有一把贵妃椅,那是七七喝酒的地方,喝过客的地方。
她一身白色狐裘,仰卧在贵妃椅子上,右手拿着一壶过客,仰头而尽,一口气吞下一壶酒,呛着咳嗽几声……
转眼间,又是什么也没有。
“呵呵……呵……”商倾自嘲地笑,闭上双眸,似乎还能闻见七七身上的胭脂香味,只有那么一点飘渺的气息,忽然一阵微风从窗子里吹过,把最后一点气息也给吹散了。
失措地睁开眼,嗤笑道,“七七啊,你当真那么恨我,连一点气息都不肯留给我。”
躺在贵妃椅上,心里却一片冰凉的,明明是夏日,艳阳高照,自己为何会这般寒冷呢?商倾微微摇头。
“七七啊……我,爱你。”
这一句爱你,她却没有听到,再也,听不到了罢。
“除了给于我的天下,下一世再也不愿与我相识,就再也没有别的话可对于我说了么?你可知,我从不曾说爱你是为何?我只怕这一场仗输了,再也不能看见你笑靥如花,可是七七啊,为何我赢了天下,却还是输了你!?”
是了,他赢了天下,唯独输了她一人。
她不愿与他共享盛世繁华,只有死才能逃离了他。